宋玥怀疑自己听错了。
“爸，你说什么？”
宋父从床头柜里掏出一份文件，放到吃饭的小桌上，“反正，手术前见不到他们，我是不会在同意书上签字的。”
这是明晃晃的要挟，连掩饰都没有，毫不犹豫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宋玥感觉胸口闷得难受，有些喘不上气来，她好像突然不认识眼前的父亲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他们进了警局？”她声音出奇的冷静。
“今天。”宋父低垂的眼皮抖了抖。
不用想，都知道是段许许故意透露的！
“你知道我费尽心机，只是想你好好活下去，所以，你就能这么拿捏我，这么欺负我吗，爸，你就这么欺负你女儿是吗！”
话说到后面尾音开始发颤，宋玥死死攥紧拳头，想要努力保持平静。
但是她好像做不到。
肩膀因为气愤而颤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各种信息搅成一团。
“你知不知道我妈做了什么，知不知道宋昭做了什么！他们差点合谋害死你！宋卫国！你能不能醒醒！”
“这是我们家的事！”宋父也生气了，灰白的脸上浮起不正常的红晕，干白的唇动了动，胸口不住起伏喘 息，无力靠回床上。
他咳嗽了几声，勉力撑着说道，“宋玥，我再说一次，手术前见不到他们，我不会同意做手术！我不同意，你的所有心机都是白费！”
“那你知道吗，你不动手术，会死。”宋玥语调平缓，眼睛干涩得难受。
“如果没有儿子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宋父恼怒拍打着床铺，用尽全力嘶吼发泄。
宋玥愣在原地，双眸因为惊讶而瞪大。
这句话就像铁锤一样狠狠重击她的后脑，把她砸得眼前黑了几秒，身子站不稳的晃动。
足足缓了好一会儿，她深呼吸两口，无助的看向天花板。
白色的天花板上，几盏筒灯亮着，光线明明不强，却晃得她眼眶酸涩，长长吐出胸口浊气，转回目光，拿起桌上的通知书，几把撕得粉碎，随手扬向天空。
纸碎如雪花一样落下来，有的落在她脸上，就像父亲落下的耳光一样，打得她脸生疼。
“儿子好，儿子自然是最好的，既然女儿没用，那就别做手术好了，留着让你儿子来救吧。”
宋玥觉得呼吸都在发抖，仿佛吸进来的不是空气，而是细细密密的钢针。
果然，这世界上最狠最伤人的刀，永远来自于自己最爱的人。
空气中的沉默让人窒息。
宋父俯身打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一个小袋子，语调忽然带上抹用力掩饰的哽咽，只是宋玥没有察觉。
“我记得，你以前特别爱吃，拿着吧。”
从外观看过去，是一包果丹皮，被一只斑驳的塑料袋扎好装着，不知已经放了多久。
“拿了这东西，以后如果我死了，遗产你就别跟宋昭争了，行吗？”
现在这种伤人的话听到耳中都觉得无感了，宋玥冷笑一声，拿起桌上的袋子，“行，我会把他们弄出来，到时候让他们管你吧。”
临出门前，宋父在身后又叮嘱了一句，“玥儿，都是你爱吃的，别扔了。”
宋玥身形微顿，嘴上没应，脚步快速离开病房。
刚走出来没两步，突然在走廊上蹲下身子，拿双手捂住脸。
十秒钟。
请允许她，难过十秒钟。
只要十秒钟就好了，十秒钟后，她还是那个无坚不摧的宋玥。
眼眶被晕热，隐约有泪水沁出来，内心的苦涩堵在胸口，满得几乎要装不下。
曾经，她以为自己即便已经被全世界抛弃，她还有儿子，还有在乎她的父亲。
却原来，她什么都没有。
一直什么都没有。
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大口大口喘着气，就像被迫离开水的鱼。
透过指缝，宋玥隐约看见有人站在面前。
她缓缓拿来手，红着眼眶抬头往上看，纪安正一脸悲悯的看向她。
他朝她伸来手掌，“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陪你一起去，也许会顺利一些。”
宋玥拉着他的手站起来，开口时声音带着强压的哽咽，“你也觉得我该谅解他们，让他们出来？”
看到这样的宋玥，纪安心里也不好受，“宋玥，我是医生，我只能从医生的角度出发，你父亲已经经不起刺激了，他生病了，而且是很严重，会随时要命的病。”
宋玥咬着唇轻声问，“听说，疾病会让人改变心性，对不对。”
她整个人摇摇晃晃站在那，破碎得仿佛风一吹就要散掉，纪安心里不忍，安慰道，“对，疾病会改变人的心性，所以，他不是不爱你，他只是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