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时草浮动的沙沙声。
白淑仪不知去了哪里。
外面天色渐渐亮了。
宋玥本打算等没人的时候重新回到思过堂,免得再被老爷子抓住小辫子借机生事。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原因,平时几乎没人来的后山,此刻不时有人出入,手上还拿着许多东西。
宋玥又累又渴又饿,却还是不敢动。
透过缝隙往外看,看到有人拿着烫金的“寿”字,正在到处贴挂。
她这才反应过来,是老爷子的寿宴到了,这些人在提前布置准备。
根据当地风俗,大寿不过整数。
老爷子今年八十一岁,自然要大操大办。
宋玥心里盘算着,等天黑没人了她就溜回去。
一直待到了黄昏,她难受的人都快晕过去时,外面传来一道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人摸上了这里!
她以为是白淑仪又来杀她了,浑身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赶紧将铁门抵住。
循着缝隙往外看,正对上一双温润焦急的眼睛。
宋玥愣了好几秒,眼泪唰的流下来。
狭小的牢房铁门被拉开。
时瑾屹腋下拄着拐杖,正笑着看她,宽大的手掌伸出来,落在她的头顶。
“好久不见我们玥玥,又漂亮了。”
宋玥心里复杂的很,甚至有种近乡情怯的羞耻感,正睁着眼睛落泪呢。
被他一句话破功,噗嗤笑了出来,赶紧擦掉泪水,哑声道,“小叔。”
“嗯。”时瑾屹应她。
她哑声又叫,“小叔。”
“嗯。”时瑾屹眼睛都笑弯了,随手蹭掉她脸颊上的泪,“傻孩子,看见我不开心吗,哭什么?”
“开心。”宋玥疯狂点头,手背拼命擦,无奈泪水涌的越来越多。
在国外这几年,小叔帮她太多太多了。
两人已经很久没见,再次见面竟然是在这种情境下。
宋玥一时诸多感慨。
她这才注意到,时瑾屹的裤子和衣服上沾了不少尘土。
他向来有轻微洁癖,最爱干净,怎么会这样狼狈?
低头看到他的双腿,宋玥忍不住心疼起来。
“之前听说手术成功了,怎么又……”
有风吹过,乱了宋玥额前碎发。
时瑾屹眉眼温柔,抬手将她的碎发拨开,“别为我哭,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
“小叔……”
虽然这样说,宋玥还是心疼。
昔日天之骄子风光无两,却因为一场事故变得终日与轮椅为伴!
这样沉重的打击,让他远走他国躲避纷扰。
但这样的遭遇,怎么可能不让人痛心!
“五爷!五爷!可算找到您了。”
赶来的是时瑾屹身边的助理,叫阿信。
他是时瑾屹当年收留的孤儿,这么多年一直跟在他身边,只要有时瑾屹的地方,就有阿信。
“五爷,您怎么能自己上山呢,看您摔的,有没有摔伤!”
阿信伸手拍打时时瑾屹身上的土,嘴上都是埋怨,却也是嫌他不把自己当回事。
宋玥这才想通,原来小叔身上沾到的土,是为了上山找她摔的跤!
“是我不好,我不该躲起来,小叔,害你摔跤。”
“说什么傻话,走吧,老爷子已经松口说不追究了,我带你过去,你给他倒杯茶,这事也就算翻篇了。”
前面的道路恢复平坦,时瑾屹坐上轮椅,牵着宋玥的手慢慢往前走。
男人指尖温热,将她手指攥得很紧。
宋玥有些不自在,但看到他身上的尘土,又责怪自己小人之心。
对着这样品性高洁的人,她怎么能生出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呢。
两人虽然没有血缘,宋玥却真心将他当成敬爱的兄长一般。
再者,两人还差着辈呢。
她和时淮川都不可能在一起,更何况和小叔。
时瑾屹注意到宋玥嘴角的弧度,柔声问道,“在笑什么,这么开心?”
宋玥脸上闪过两分尴尬,使劲摇头,赶紧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摇出去,“没有!什么都没有!”
见她头像拨浪鼓一样摇,时瑾屹也笑了,“这么用力晃,不头晕?”
宋玥抓抓头发,答道,“才不会。”
刚说完,眼前伸过一只手来,她下意识往后仰着躲开。
时瑾屹将手缩回去,无奈的叹气,朝她递来一方手帕,“赶紧擦擦,脸上脏兮兮的,要去见老爷子总得精神些。”
“哦。”宋玥接过帕子,囫囵往脸上蹭了蹭,“干净了吗。”
时瑾屹接过帕子,又细细将她脸上蹭脏的地方擦干净,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好了,一会儿你少说话,别顶撞他,知道吗?”
“嗯,知道。”宋玥应下。
两人一起来到侧厅。
老爷子正在那喝茶,对着棋谱下棋。
见时瑾屹来了,刚扬起笑脸,转而看见宋玥,笑容戛然而止。
在时瑾屹的示意下,宋玥端了茶递给老爷子,“您喝茶。”
时老爷子手都没抬,重新将目光投回棋盘上。
时瑾屹将轮椅往前滑,伸手接过宋玥手上的茶盏递过去,“爸,玥玥给您泡的茶,您尝尝。”
时老爷子掀起眼皮睨了小儿子一眼,这才接过。
随意喝了一口,又将茶盏放下。
“行了,明天我过寿,你身为时家一份子,到时候也出席,现在先回去休息吧。”
宋玥看了时瑾屹一眼,比了个“我先走了”的口型。
时瑾屹含笑点头,她立刻脚底抹油开溜。
转身要将门合上的时候,她听见时老爷子说,“你这次回来正好,家主之位……”
门被关紧,宋玥的心脏跳得很快。
她快步往外走。
在时家,她没有属于自己的车,更不敢声张让别人送。
于是,宋玥悄悄溜出去,走了好几里路来到闹市区,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医院。
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她心口压得沉甸甸的,很难受。
她不信。
她不信时淮川会变成植物人,永远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