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都过得很是安稳,皇后与父亲也都没有因为那夜的事情再来找过我。只是那趴在屋顶上的人每夜都会出现,天一亮他就自动消失了。
苏羽按照李太医的吩咐,按时熬药给我服用,每日的进食也多选温热之物,以缓解我体内的寒症。而我也没有多出院子,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近日来皇上和各宫的娘娘的赏赐逐渐增多,想来都是为了讨好父亲与莫天舜的。他们如何对待我,完全不是由我自己而决定的,都是因着我身后强大的家族,还有那个我少年得志,手握兵权的夫婿。
就算我是御贺第一女子又如何?美貌天下第一,才艺天下无双,离开了身后的家族我便依旧一无是处,不会入了当权者的眼,这些所谓的第一、无双怕是只会惹祸上身吧。
不知为何近日来总是心事重重,感觉心情压抑的很。那所谓的战书一直没有消息,据影使送来的消息,已经确认了南朝要向御贺开战的消息,只是这战书迟迟不见送达,也不知是何原因。
昨夜宫里传来旨意,说要我今日进宫,说是皇后为我请旨按照公主的仪制从宫中出嫁,因而我要亲自入宫听旨以及谢恩。
今儿个一早我便起了身,苏羽为我挑选了一件绣着金线的红色底裙,外头则是一件白色的狐毛裘袄,又将领口处添了一条同样的狐毛围巾,脚下则踏着一双红色的绣花棉鞋,上面依旧绣着红色的梅花,只是与那鞋面顺了颜色,倒叫人不易看出那朵朵绽放的梅花。
碍着宫中的礼仪,我今日梳的发式也是宫里常见的牡丹髻,上面还插满了朱钗。将原本清丽脱俗的我硬是打扮成了雍容华贵,对着镜子看了一下,心生厌恶,便伸手将头上的朱钗拔了干净,但这富贵的牡丹,失去了金饰的映衬一下子灰暗不堪。
“倒不如散了去!”又瞧了两眼,我任性地将发髻拆开。一头柔软而乌黑的秀发瞬间散开,撩起了一阵的香气。
“小姐,你这是作甚?”苏羽不解地盯着我,我的动作俨然是吓着她了。
“这发髻缀得我头皮生疼,而且太过雍容,我不喜。”想到刚刚那个镜子中的富贵人儿我就皱了皱眉头。
不知怎的蓦地就想起那个南朝的金牡丹,那个浑身铜臭气息的,嚣张跋扈的金牡丹。真的不知道那个如水般温柔清澈的水雪晴,怎会将这般的人儿留在自己身边。
我的出神又被苏羽瞧出来了,她很是无奈地走向我,将我推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既然小姐不喜欢,那奴婢就给您重新梳个发髻便是。”
苏羽的动作与声音不大,却刚好打断我神游的思绪,我从铜镜中看到她那张有些微怒的脸,笑着回了话,“那就麻烦苏羽姐姐了哦。”她自称奴婢我就偏要喊她姐姐,不给她生气的机会。
听到我这般说,她的嘴角微微上翘,但又刻意压抑着,那模样逗人得紧。她手上的动作极快,我散落一身的长发,在她的手中不一会就变成了我最爱的梅花发髻,“这个发髻多好,既不失礼节又简洁的很。”我满意的瞧着镜子中的自己。
一朵小小的银色梅花在我的额头正中间,两旁均是盛开了的梅花,耳畔留着几缕碎发,衬得我有些俏皮。
这个发髻配上我这一身的衣服才显得相得益彰,那富贵的牡丹远不是我能匹及的。我永远只是那寒雪中绽放枝头的梅花,而非那庙堂之上供人赞赏的牡丹,万花之王,我实在是衬不起。
坐着自家的轿子一路往宫中走去,上一次进宫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为了逃离那我不想要的宿命,而垂死挣扎,那般的惊险与刺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而今坐在轿子中,怀揣着一个平常心,去接受我自己争取来的归宿。
我的思绪还没完,就已经收到了到达宫门口的传话,我依旧按照规矩下了轿子,等待宫中的步辇来接我。我与苏羽就静静地立在宫门处,等待着远方的步辇。
回忆儿时我与姐姐进宫,何时在此等过,多半是下了轿子,我就拉着姐姐的手在宫里飞奔起来。每次太子哥哥找到我们之时,我与姐姐均已经满身汗水,而我每每我都要问上一问,他是如何知道我与姐姐在何处的。
那时的瑞哥哥也极是年少,他每次都会与我唱反调,太子哥哥还没有说话他便已经在一旁讽刺起我来了。而今,我虽未及成年,他们却都已经远离我的身边。我那颗少女之心,也随着他们的离开,我身边的变化而被我丢进了风中,再也看不见了。
果不其然,来宫门口接我的,不再是太子哥哥和瑞哥哥,而是宫中一般的侍卫与太监。虽已经知晓了这个情景,却还是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一股子莫名的感伤涌上心头,在心里泛起阵阵的酸涩。
“小姐可是身子不适?”苏羽在步辇之下,看着面色微变的我,有些担忧的问道。
我没有出声只是摇了摇头,告诉她我很好。我受伤之事苏羽已经知晓了,但见我身子已经没有了大碍,也便没有继续追问详情,只是每日在我耳边唠叨着及时上药之事。我身上的伤口在她的细心调理之下已经痊愈,很多伤口也没有留下疤痕。
见我摇头苏羽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这里是宫中,人多嘴杂耳目众多。一句话说错或者说多,都有可能让自己送了命。步辇还在继续前行,这次的目的地依旧是皇后的寝宫。
这次进宫很是顺利,到了皇后宫殿之后,接受了皇后的懿旨,又聆听了嬷嬷的教导,最后又陪着各宫的妃嫔以及公主们,在宫中用了午膳之后皇后就让我回去了。
皇后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疼爱我了,在我面前也不再自称姑母,对我的称呼也是由凌儿变成了馨柃公主,端的一副六宫之主,国母的样子。
交代了我这几日要准备以及注意的事项之后,便不再与我对话。就连眼神都不曾在我身上过多的停留一下,待我与普通官家之女无异。
倒是莫贵妃对我关心的紧,又是询问我的病症,又是给我说些保养身子的方法。每每说到尽兴之时,还会抓起我的手,将我的手放在她的手心里还回搓,以示热情与关心。
期间很多娘娘都夸奖了我的未来夫婿,只是在宫中说话又诸多忌讳,不然“人中龙凤”这样的词怕定是不会少的。
在回去的路上,我已经不再去想皇后姑母对我的态度了,还有那未见面的太子哥哥和瑞哥哥他们在干什么。就连莫天舜此时的动向都已经无法将我的思绪拉走,我一心想着那迟迟未到的战书。究竟是何事将这个战书给延迟了?又或者是什么人可以将它压了下来?
婚期的日子一天天近了,眼看已经是腊月三十了,年关已近。
腊月三十这天,天降瑞雪,家家户户都在一片祥和欢乐之中过完了这个丰年,而我的婚期也就近在眼前了。
按照祖制过了正月初三我就要进宫去了,先是学习一些基本的宫廷礼节,还要学习为人妇的一些知识,虽然这些我都已经随着姐姐读过,像三从四德、女戒等等,但是还是一样不少,都要重新来过。
就在正月初二那日,我的小院里迎来了久久不曾见面的人。我本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他们,离开了近两年的姐姐和师傅,不对,现在应该是姐姐与姐夫了。
其实我并没有见到他们,只是在我的屋子里面多了一卷画。上面画着一个倾城绝色的美人,与先前不同的是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显然已经有了身孕。已为人母的姐姐更加的美丽迷人,那笑如春风般的温暖,如阳光般耀眼,甚至隐隐有了一种光辉,让人看着那么安心。
美人的身后是一座简单的小木屋,是用竹子建造的,依山傍水,一座小桥架在竹屋的前面,河水轻轻流过,推动着水车缓缓转动,屋顶上还有袅袅炊烟升起,小桥流水人家大概也就是这个意境了。
姐姐是要告诉我她生活的很幸福,这张画的工笔一看就不是姐姐惯用的手法,我想这应该是师傅所画吧。姐姐脸上的表情和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描画的丝毫不差,由此可知师傅对姐姐的真心可见一斑。
这个是对我的贺礼吗?这是给我的祝福吗?一时间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我不再悲伤,心里充满了甜蜜与喜悦,是啊,我要守护的人真的得到了幸福,那我还难过些什么呢。这件事情真的做对了,姐姐只要你幸福就好,凌儿好开心。
这画是不能留在身边的,若是被府里的人或者是别的人看到,又会是一场不小的风波,让有心人想到了姐姐的事情,怕到时候整个东方府都会被掀翻过来。我叫来苏羽,她一进门便被我的样子吓到了,我知道她担忧何事,便先开了口。
她不知我姐姐的事,我也未与她说明,只是告诉她有故人前来。将画递给她吩咐她务必亲自交到影使手中。
知道姐姐与师傅之事的只有影使,这也是我在雨雪宫里,见到他不曾生疑的原因之一,倘若他真有心害我或者叛我,单单这一件事足以让我翻身无望了。
正月初三一早,我便被宫里的轿子接到了宫里去。这段时间我都不曾有机会单独与母亲说话,也就在我离开之际,母亲也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照顾好自己。
母亲的反常,让我隐隐有些不安,总让我觉得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是非常不好的事情,可是眼下我分身乏术,就算有所怀疑也无从考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