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终于找到了跟我一起上学下学的同伴,而不仅是那天,那天之后,我和唐茜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我很开心,从此以后,在书院里我就不再是孤单一人了。
不过情况似乎并没有变好。
原来,我还没和唐茜成为朋友的时候,学舍里的其他女孩子虽然不跟我一起走,但闲暇时还会和我聊聊天,但自从我和唐茜走在一起后,她们就再也没有同我说过话。
即便她们没有明说,但我可以想到她们疏远我的理由,她们大概觉得我和唐茜走在一起,我的身上也会沾染上穷酸气。
不过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比起那些女孩的疏远所带来的失落,和唐茜在一起玩耍带给我的快乐要多上许多,与其乞求不可能得到的东西,还不如珍惜眼前所拥有。
我仍是和唐茜待在一起。
可有的时候,无视别人的刁难并不能直接解决问题,那些女孩抱着一定要把我们俩拆散的决心,陆陆续续地做出了一系列小动作。
每天下学前,我都会提早收拾好东西,等放课铃一响,就提着书袋去找唐茜,而当我走到她座位前的时候,她刚好会站起来,然后我们就牵着手往外走去。
某天下学后,我和以前一样收拾好之后去找唐茜,但唐茜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站起身来欢迎我,她仍坐在座位上,不断弯腰起身弯腰起身,似乎想在桌面上和抽屉里找到什么东西。
我走了过去:“怎么了?”
“我的毛笔不见了。”唐茜答道,神色焦急,“那是我兄长亲手给我做的毛笔。”
看来那只毛笔对唐茜来说很重要。
于是,我也帮忙找了起来。
可奇怪的是,我们把桌子翻了个底朝天,将书袋的东西也都拿了出来,一样一样慢慢看了过去,最终还是没有在其中发现毛笔的踪迹。
而这样一番寻找,让我们耗费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当我们抬起头时,太阳已经完全沉到了山底,漫天的紫红色霞光渐渐消退,为即将到来的夜色腾位置。
唐茜意识到,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
“天哪,竟然已经这么迟了,要不逸情你先回去吧,我再留下来找一会儿。”她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太放心她一个人在这里,便劝说道:“我们还是一起走吧,找了半天也没看见影子,说不定你的毛笔是被别人误拿走了,我们明日来问问看。”
唐茜想了想,觉得我说的有点道理,便点了点头,和我一道离开了书院。
第二天一早,我和唐茜提前来到了民川书院,蹲守在门口,每进来一个人我们就上前询问他们是否有见到过唐茜的毛笔,但似乎没有一个人知道毛笔的去向。
为此,唐茜情绪十分低落,看着她失落的样子,我的心情也跟着不好起来,同时,我也觉得纳闷,这支毛笔怎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然而,这支毛笔只是一个开始,从那天之后,每隔几天,唐茜摆在桌上的东西就会少掉一件。
如果一次还能算是偶然,但三番五次就是明显有人蓄意为之了。
一开始,我还希望这只是我的猜测,可当我无意间在某个女孩的抽屉里发现了一支毛笔,毛笔杆上刻有一个茜字,这让我当即就想到了唐茜丢失的那只笔。
我没有立刻声张,而是先去找了唐茜,问了问她关于那只毛笔的特征。
“唐茜,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你丢的那只毛笔上有你兄长亲自用小刀刻的一个茜字是吗?”我问道。
唐茜点点头:“是啊。”
经过一番徒劳的搜寻,那只毛笔在唐茜的认知里已经成了一件无法寻回的失物,而且距离毛笔消失已经过了一段日子,所以听到了我的问题,她有些意外。
“怎么了?”唐茜问道。
我将在其他人抽屉里发现毛笔的事情告诉了唐茜。
我以为唐茜会去找那个女生对质,至少也要把那只毛笔拿回来,可唐茜什么也没干,也什么都没说,沉默地低下了头。
见我不解地望着她,唐茜解释道:“还是算了吧,我要是当着大家的面揭穿了她,她要是回去和她父亲说怎么办,那我的兄长可就要受到难为了。”
我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我怎么忘了那女孩的父亲是唐茜兄长的直属上级呢?
唉,这个世界也太复杂了,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我以前还不以为意,但看到唐茜作出了忍让的选择,我才意识到这真是一条铁律。
另一方面,我也有些埋怨自己,要是我的爹爹是个文官就是好了,凭他的官阶和地位肯定可以给压那女孩的父亲一头,可他偏偏是个武官,文武分两家,根本管不到另一边,我总不能唆使爹爹提着大刀到她父亲府上挥上一挥给唐茜出气吧。
唐茜无言,我就在旁边唉声叹气。
我和唐茜沉默相对,两个人都因为摆在眼前的无奈现实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大约是因为我们不再交谈,周遭环境的动静突然变得明显了起来,尽管我的后脑勺上没有长第三只眼睛,但我敏锐的感觉告诉我身后有一个人。
我转过身去,发现这个人便是陆修恺,而他就站在我的正后方。
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刚从门口进来的,应该是已经在这里待了许久了,而由于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自然没发现他就在附近,唐茜刚才一直低着头,也没有抬头看,同我一样也没有注意到陆修恺的存在。
而现在想来,刚才我和唐茜的对话应该都被陆修恺给听见了。
我有些生气,这人怎么就这样站在别人身后偷偷听别人说话呢?真是太没有礼貌了。
原本我是想直接教训他一顿的,但随即又想起了自己之前说过的再也不理他的话,嘴巴张开一条缝,就在下一秒后闭了起来。
然后,我睁大眼睛瞪着他,试图用眼神表达我的愤怒。
陆修恺像是没有看到我眼中的怒光,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就抬步向书舍内走去,我以为他是要回到座位上坐着,便将视线从他的身上撤了回来。
而陆修恺接下来的行为,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他来到了那个坏女孩的身旁,看了她许久,然后开始动她的抽屉,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条,反应不过来,眼睁睁地看见陆修恺拿走了她放在里面的毛笔,而那只毛笔就是唐茜丢失的那一只。
陆修恺按照原路折返,大步流星地回到了我和唐茜的面前,将那只刻有茜字的毛笔交还到了唐茜手上。
陆修恺:“喏,你的毛笔。”
唐茜紧握着失而复得的毛笔,激动地说不出话,只能用感激的眼光望着陆修恺。
不知道是不是被唐茜的情绪感染了的缘故,陆修恺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一下子就变得光明高大起来,之前那些不愉快的记忆立刻烟消云散了。
我忍不住感叹了一句:“陆修恺你也太飒了吧!”
听到了我对他的夸赞,陆修恺明显开心了起来,双眼发亮,眉头也跟着轻轻上挑,不过他有些要面子,再加上我之前的冷漠给他带来了伤害,他强行将那股喜悦压了下去。
他稍稍别过头,冷哼了一声,然后道:“现在知道我好了,当初是谁说永远不要理我了?”
我想了想,摆出一副认真严肃的表情:“是我。”顿了顿又道,“不过是以前的我,不是现在的我,现在的我觉得你人特别好特别仗义。”
陆修恺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
因为陆修恺帮唐茜出气,我和陆修恺重归于好,我们又再度成为了朋友。
*
不过比起之前,我和陆修恺的关系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他不在一口一个丑八怪地叫我,而是转而改叫我的名字。
可能因为习惯了以前的相处方式,我莫名地觉得别扭,在陆修恺第二十次叫我“肖逸情”的时候,我忍不住好奇心开口问道:“陆修恺,你为什么改叫我名字,而不是绰号了啊?”
陆修恺似乎没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过了好半晌都没有说话,直到我摆手到他面前挥了挥才有了反应。
“其实,那天你生气后,我回家将这件事情告诉我母亲,是她告诉我不要随便叫女孩子丑八怪的。”陆修恺挠了挠头,道出了缘由。
我:“原来如此。”
“不过,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陆修恺问道。
他看上去惴惴不安,唯恐我旧事重提,又把他当做陌生人对待。
我连忙出言打消了他的疑虑:“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不适应。”顿了顿,我指着自己的脸,又问了一句话,“你是真的觉得我长得丑吗?”
事后想起来,我才意识到我当时的动作和表情有多呆,真想回到过去,制止自己做出这种行为。
而也许傻气会传染,陆修恺本来强忍着笑意要逗我,煞有其事地用眼睛上下扫视我的面庞,可他看着看着,脸上陡然升起一道红霞,眼睛也变得水漉漉起来。
只听陆修恺轻咳了一声,道:“你长的不丑,就是打哈欠的时候有那么一丁点难以入目。”
*
三年过后,我顺利地从民川书院结业,回到家中继续做无忧无虑的肖家大小姐,同时,我与陆修恺以及唐茜的友情并没有断绝,只是比起唐茜,我和陆修恺联系的频率低了许多。
这倒不是因为我再度和陆修恺产生了矛盾,只是随着年岁增长,男女有别的观念越发制约着我们的生活,别说单独见面了就连聚会也会受人非议,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只能通过书信来同彼此沟通。
而唐茜就不同,她与我同为女子,即便是到对方家里作客吃茶也没有问题。
某天,我和唐茜闲聊的时候,聊到了选秀的事情。
选秀每三年举行一次,从五品及以上官员可以送家中适龄女子参加选秀,其中符合资格者有机会入宫为妃。
不过,此次选秀并不是为了充盈后宫,而是为了给太子选太子妃所举办的。
唐茜和我说她的兄长打算让她去参选,因为凭借他现在的官位(唐茜的兄长已经升至四品了),无法为唐茜寻一门很好的亲事,与其这样不如让唐茜去搏一搏,太子平直端方,跟着他身边说不定会更好。
其实,娘亲也向我透露过想送我去参加遴选的意思,因为当今皇后,也就是我的姨母,觉得还是自家姐妹抚养的女儿更让她放心。
再过三天就是上交名册的时候,可我仍旧没有考虑好到底要不要参加选秀,因为如果参选,我肯定会被选上,而无论是正妃还是侧妃,我接下来的日子都要在深宫中度过了。
即便太子是我的表哥,我还是为以后的生活感到忧虑。
尽管我想向唐茜倾吐心事,可从她要参选的积极态度上我就看出来她应该无法理解我的想法,于是,我转而给陆修恺写了一封信,希望他能寄予我一些安慰。
通常来说,从我寄出信件起,至少要等三天才能收到陆修恺的回信,我总是在想他是不是每天都很忙,只能抽时间浏览我写的内容,不过这次他回信的速度特别快,我上午寄信,下午结束前就得到了他的回复。
从信差手里收到信后,我感到十分惊讶,而因为迫切地想要知道陆修恺写了什么,所以在回屋的路上边走边拆信。
稀有的粉色余晖落到信笺上,将陆修恺的回复映照地清清楚楚:“你既为难,不如尊从本心,若是遇到为难之处,大不了我上门提亲,帮你化解这道难题。”
……
后来的后来,我和陆修恺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