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英?这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
林语茗思索了一会儿,总算在脑海里搜刮出了关于“石英”二字的回忆。
以前肖陵昀从练武场回来之后,林语茗都会问起他每日做了什么、和哪些人在一起,其中频繁被提及的名字里就有石英。
所以即便没有亲眼见过石英这个人,林语茗也知道他和肖陵昀的关系十分亲密,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林语茗刚才还在苦恼,该如何说服那群士兵带自己去见肖陵昀,现在石英来了,正好可以免去许多麻烦。
“原来是石将军。”林语茗微笑道,“一直有听陵昀说起你,只是没机会见上一面,今日得见,久仰久仰。”
既然已经确认了身份,石英也就换了一种称呼。
石英低头抱拳:“嫂嫂客气了。”顿了顿,又问道,“嫂嫂可是来寻肖大哥的?”
离开京都来北境找肖陵昀,是林语茗擅自做的决定,还未传信告知肖陵昀,现在想来,此举实在任性,因而当下听得石英一语道破了她心中所想,林语茗不禁羞愧地低下了头。
“嗯。”林语茗轻声应道。
石英似乎并不在意:“那嫂嫂先上马吧,我这就带你过去。”
石英把马匹牵了过来,然后将缰绳交到了林语茗的手上。正当他准备扶林语茗上马背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等等!”说话的是阿哲。
林语茗表明身份后,士兵自然放下了对其的戒心,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再怀疑阿哲了。
阿哲突然高声说话,立刻引起了士兵们的警觉,尽管阿哲的手脚都被绳索绑着,但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是举起剑对着他,威吓其不要轻举妄动,而剑刃只需再向前进几寸,就能刺穿阿哲的胸膛。
面对如此情形,阿哲心中升起了强烈的恐惧,仿佛回到了不久前被人追杀的日子。
阿哲知道,只要他再说一句话,那些士兵就会无情地了结他的性命,但是事到如今,他不得不冒风险搏一搏。
“林老板,请留步!”阿哲朝林语茗所在的方向喊道。
看见阿哲张口,士兵们原本都起了挥剑的想法,但听到阿哲的话后,又纷纷止住了动作,因为他们发觉,这位可疑的金瞳男子似乎与他们首领的夫人认识。
石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嫂嫂与那人可相识?”石英转头发问。
林语茗斟酌着语句:“不算吧,只是路上偶然遇到,说过几句话。”
其实,林语茗本可在此时认下阿哲,从众士兵手里救他一命,但她之所以没有这样做,一来是因为她无法确定阿哲是否心怀不轨,二来是因为她想看看,如果将阿哲处于险境之中,能不能逼他说出点实话。
听林语茗出言与阿哲撇清了关系,石英便不再有顾忌,冲士兵们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作出处置。
见周围的士兵们执剑向自己靠近,阿哲额前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林老板,你我好歹相识一场,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相识一场?”林语茗回过身来,故意作出感到稀奇的样子,“除了名字,我对你的一切都一无所知,这样可不能算是相识吧?”
闻言,阿哲立即就明白过来,关于他之前默认下来的身世,林语茗是一个字也没信,而现在,她是在暗示自己,如果自己能向她坦白真实身份,她就会改口保自己一命。
但暗示到底不是真正的承诺。
即使林语茗一字一句给出了承诺,但他的身份太容易引起别人的警戒,谁知道他坦白告知后,林语茗会不会又当场反悔呢?
“我有所隐瞒,林老板又何曾不是?若不是到了今日,我还一直认为林老板你只是一介游商呢。”阿哲反唇相讥,咬死不泄露半分关于自己的信息。
“如今你已知晓了我的身份,就应该明白我为何要隐瞒。我的夫君是赫赫有名的破虏将军,若是我不加以遮掩,说不定半道上就有人来劫我,想通过挟持我来胁迫我夫君就范。若真被他们得逞,后果将不堪设想。”林语茗给予了阿哲一道有力的还击,“我如此行事,是因为我有苦衷,你又是为何呢?”
“你有你的苦衷,我自有我的苦衷,”阿哲答道,“至于我的苦衷,没有见到肖陵昀肖将军之前,我是绝不会说的。”
说完这句话,阿哲就偏过头去,抿紧薄唇,一副不打算开口的样子。
他说出的话语和固执的样子让整件事陷入了迷雾,林语茗感到既迷惑又好奇,阿哲心里藏的事情究竟有多么重要,让他不惜失去性命也要保守住,而且只能告诉肖陵昀一人。
事情一下陷入了僵局。
石英瞧了阿哲一眼,然后转头询问林语茗的意见。
他低声问道:“嫂嫂,现在该怎么办?”
最终,林语茗还是先退了一步。
“先将此人带回去吧,我会把事情告诉陵昀,到时候看他决定。”林语茗望着阿哲的固执面孔,叹了一口气。
她终究还是不忍心眼睁睁看着阿哲成为剑下枉死的孤魂。
而听到林语茗的话后,阿哲就知道他赌赢了,能够保住性命,他感到十分欣喜,同时,心中也对林语茗生出了几分感激。
“多谢林老板,哦不,肖夫人相救。”阿哲说道。
对此,林语茗并没有回应,无言地转过身,而后坐上了马背。
有石英在前带路,还有众多士兵在旁护送,很快,林语茗他们就安全地进入了营地。
那几位士兵带着银鹊、春桃和周妈妈前去放置行李,而石英则带着林语茗和阿哲来到了中军大帐。
石英揭开帐帘,让林语茗先进去,而他自己则留在门口看管阿哲。
林语茗一边走,一边打量帐中的情形。
虽是中军大帐,但帐中陈设十分简单,除了处理军务的书桌椅,旁边就只有兵器架和地形图,并没有其他多余摆设。
林语茗张望了一会儿,并没有看见肖陵昀的身影,于是往里间走去。
里间与主帐只有一帘之隔,林语茗掀开帐帘,刚向里迈了一步,就瞧见了摆在里面的床榻,床榻上面躺着一个男子,正是她朝思暮想要见到的肖陵昀。
此时正值傍晚,想来肖陵昀是趁着晚膳后的闲暇时间回来小憩一会儿。多日不见,林语茗一下子便发现肖陵昀比上次见面时瘦了许多,眼下也起了乌青,想必是因为战事劳心的缘故。
林语茗心疼肖陵昀的身体,便没有出声叫醒他,而是轻轻走到床边坐下,静静地等待他醒来。
虽然她已十分小心,但在坐到床榻上的时候还是发出了一丝声响。
肖陵昀睡得本就浅,加上他警惕性又高,几乎在林语茗坐下的瞬时,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原以为有生人靠近,肖陵昀掌中已蓄好力,随时准备出手,但在看到眼前之人是林语茗时,他立即卸力,眼中的凶光立刻褪去。
肖陵昀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茗儿,你怎么来了?”
此刻,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林语茗才完全确定,她所爱之人还好好活着。
她的眼眶中蓄满了庆幸的泪水,哽咽开口道:“我放心不下,来看看你。”
林语茗出现在这里,显然违背了肖陵昀想要她乖乖待着京都等他的期望,但他根本说不出责怪的话语。林语茗冒着生命危险来,只为了见上他一面,这个事实让他感动不已。
肖陵昀牵住了林语茗的手,然后将她拉入怀中,激荡在胸膛里的情绪让他久久说不出话,缓了好长时间,才吐出一句话来:“你真是个傻子。”
责怪和感动,喜悦和欣慰,再多的感情都融于这短短一句话中。
林语茗没有答话,只是微笑着倚靠在肖陵昀的胸膛上,默默地感受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
温存了一会儿,林语茗骤然想起石英和阿哲还在账外等候,便率先从肖陵昀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见林语茗动手将自己推开,肖陵昀感到纳闷:“怎么了?”
“有个人,想要和你见上一面。”林语茗指了指账外,然后将路上遇到阿哲的事情统统告诉了肖陵昀。
肖陵昀听了之后,皱起了眉头,可以看出,他对于阿哲的意图存在极大的怀疑。
不过,肖陵昀没有立刻做决定,而是问起了林语茗的意见:“你觉得,我应该见他吗?”
“为什么问我?”林语茗觉得有些奇怪。
自己刚才不是已经把所有事情都说给他听了吗?
“有时候,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一定能作出正确的判断。”肖陵昀解释道,“你和他相处过一段时日,应该更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语茗沉吟了片刻,开口答道:“我觉得,你应该见一见他。”
虽然一路上林语茗都没有放下过对阿哲的戒心,但平心而论,除了有异族血统,阿哲本人并没有做过危害他人以及胥朝的事情,所以她认为,他们应该给阿哲一个机会,说不定他真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肖陵昀点了点头,然后从床上起身,换上了搁在一旁的军装,又拿起了佩刀,整个人看上去与方才截然不同,多出了一身慑人的气势。
而后,他向帐外唤了一声,示意石英将阿哲带进来。
石英得令之后,一手掀开帐帘,一手拎着阿哲的衣领将他拖了进来。
肖陵昀走到阿哲面前,俯身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开口道:“听说你要见我,还有话要与我说?”
阿哲虽然手脚束住,无法自由地行动,但他并没有因此失去尊严,反而抬起了头,直视着肖陵昀的双眼。
“是。”阿哲开口说话,“不知肖将军可愿听我一述?”
肖陵昀眸光沉沉:“想让我听你说话,首先你得先报上自己的姓名。”
阿哲没有再缄默不语,沉默一瞬后,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坚毅的光芒:“我姓云,单名一个哲字,将军可叫我云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