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清风吹过,轻盈的花瓣纷纷散落,肖陵昀抬头望去,在这场粉白色的飘雪中发现了一抹浅青色,是着一身青衣的林语茗。
只见她身上的纱裙随风摇曳,腰间悬挂的玉石禁步在日光的照耀下浮动着流光,像是一只翩翩欲飞的灵蝶。
那双杏眼里好似荡漾着水波,又似燃烧着野火。
渐渐的,与肖陵昀记忆中的那个身影重叠了起来。
就在那一瞬间,肖陵昀毫无理由地确信,眼前的女子,便是他数年前在寺庙口偶遇的那个小女孩。
而另一边的林语茗根本不知道他心中所思,只想着要快点从树上下来。
于是,她一只手扶着树干,另一只手去够脚下的树枝,慢慢地将身子放低,在变成蹲坐的姿势后,再将两只腿向外探,很快就坐到树枝上。
林语茗在抱着树干下来的过程中,脚底不慎踩空,失去了支撑点,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从上面掉了下来。
她害怕得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就在林语茗以为她会与坚硬的地面狠狠相撞时,倏然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她睁开双目,发现肖陵昀的俊颜近在眼前,而自己则被他抱在怀中,透过衣料还能感受到他结实的臂膀。
林语茗半靠在肖陵昀胸膛上,等着他放自己下来,可是过了好一会儿,肖陵昀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她觉得有些奇怪,便抬头却看,却发现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树荫下的缘故,林语茗觉得肖陵昀望着自己的眼光格外幽深。
她往后一缩,脑袋又正好贴到了肖陵昀的胸膛上,有力的心跳声通过衣襟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让她的心也跟着振动起来。
林语茗感受到了自己的异样,开始心慌起来。
见肖陵昀迟迟没有动作,林语茗终于忍不住出手推了他一下:“你快放我下来。”
肖陵昀这才反应过来,慢慢松开手,将怀中的人儿放了下来。
脚一落地,林语茗就向后退了几步,和肖陵昀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而她原本垂落在肖陵昀手上长发,也随着她的移动像丝带一样飘走了,只留下了一缕青丝还缠绕在指尖。
突然轻下来的手臂,让肖陵昀觉得空落落的,他失神地看着林语茗,仿佛失去了一件重要的东西。
林语茗看着他,心中奇怪。
明明自己才是那个从树上掉下来的人,怎么肖陵昀看起来比自己更像是要灵魂出窍的样子?
这个时候,银鹊她们三人跑了过来。
“少夫人,你没事吧!”她们问道。
刚才她们看见林语茗踩空从树上掉下来的那一瞬间,感觉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林语茗安抚道,然后转头向仍呆立在一旁的肖陵昀表示了感谢,“多亏夫君及时接住了我,还算是有惊无险。”
见她望了过来,肖陵昀总算回过了神来,而那声突兀的夫君让他很快发现,林语茗又变成了以往淡定温和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在树上放言反驳的人并不是她。
若说之前肖陵昀是凭着直觉认为她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那现在他可以确定,以往端庄贤惠的形象只是她用来伪装的面具,那个宜喜宜嗔的少女才是她的真面目。
然而,肖陵昀并没有急着要揭穿她的假面,因为他还在为刚才浮上心头的那个猜想而感到迷蒙。
从第一次见到林语茗起,肖陵昀就觉得她和自己幼时见过的小女孩长得十分相似,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们会是同一个人。一来是因为林语茗表现出来的样子和那个女孩的性格相差甚远,二来是因为林语茗是京城本地人士,而京城与蓬州相距甚远,她不可能无故到那里去游玩。
但是肖陵昀有一种感觉,林语茗就是当年那个小女孩。
在他想要找出两者之间的关联时,耳边突然响起了林语茗的问话:“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肖陵昀出现在茶山这件事,完全在她意料之外,她可不觉得肖陵昀是偶然路过,但除此之外,她怎么想也想不出他到这里来的其他理由,便只好开口询问。
原以为肖陵昀很快就能给出回答,但是没想到他支支吾吾半天,愣是没吐出一个字来,这让林语茗很是不解。
其实,关于到茶山的理由,肖陵昀不是不愿说,而是说不出口。
他一早就知道林语茗今天要到茶山来视察,原本想同一道来,趁这个机会好好相处,但是他提出同行的要求被林语茗婉拒了,无奈,他只好在家里等着她回来。
可他一个人在屋子里坐着,实在是无聊,而且眼神所到之处,总能看到林语茗往日在此做事的影子,让他觉得自己孤身待着特别没有意思。
魂不守舍、相思成灾的苦,他可算是尝到了。
而时间越久,他对林语茗的思念就越发浓烈,后来他实在等不住了,干脆打听了茶山的位置,骑马赶过来见她。
但是,这些话,肖陵昀不敢说出口,害怕自己的心意会吓到林语茗。
就在他绞尽脑汁想托词的时候,曹海潮骑着马赶到了院门口。
他从马上翻身下来,嘟着嘴向肖陵昀抱怨道:“少爷,你明知道我骑马技术不好,也不等等我。”
此番来茶山,肖陵昀还将曹海潮带上了。由于曹海潮不善骑术,所以一直被落在后头,刚才肖陵昀到的时候,他还有一段路程要赶,故而现在才抵达。
肖陵昀看到曹海潮,眼睛一亮。
这不就是现成的托词吗?
“是小潮这小子非要来看看,我就带他来了,不影响你办事吧?”肖陵昀将曹海潮拽到身边,冲林语茗一笑。
他身旁的曹海潮收到了暗示,只能一个劲地点头附和。
林语茗瞧了他们好一会儿,心中虽有怀疑,但是仍点了点头,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今天上午,我和银鹊她们已经巡察完了,你们若是感兴趣,可以自己上山看一看。”林语茗道。
然后她将放在袖口里的几颗樱桃拿了出来,分给了周围的人:“哦对了,这是我从树上摘下来的,给你们尝尝。”
众人纷纷伸手接了下来。
春桃咬了一口,赞道:“这樱桃还挺好吃的嘛。”
她看这樱桃黄中带红,还以为尝起来会有一种酸涩的感觉,但入口之后才发现这果肉甜美软嫩,比正常成熟的樱桃也不遑多让。
其余人的感受也是如此。
而且樱桃本该于晚春初夏成熟,但这株樱桃树的情况不同,先是于冬春交际时开花,又在花未凋零时结出了甜果,实在是太过奇异。
春桃好奇问道:“少夫人,你可知道其中是何缘故?”
林语茗摇摇头。
纵然她读过许多书,也没有看到过类似的内容。若是有人刻意催熟倒还能勉强说得过去,可这棵樱桃树看上去除了比普通的树株要高大些,似乎也没有被其他措施处理过,倘若硬要她说出其中的缘故,她只能往神异鬼怪上面扯了。
想到神鬼之说的不仅有林语茗,还有别人。
金莺突然开口道:“我倒是听过一种说法。”
听金莺有话可讲,众人纷纷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因为樱桃树在春天开花结果,花朵和果实又是好看的红粉之色,所以东海那边的人,都认为樱桃象征着美好的爱情。”金莺缓缓道,“但花果很少同时出现,所以那边也流传着一个传说,说若是有人能见到花果共存的景象,那他便能同心爱的人长久相伴、幸福一生。”
“那这么说,我们是刚好遇见樱桃神仙显灵了!”春桃兴奋道。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对未来总是抱有一种单纯的憧憬。
稍大一些的银鹊就不是很赞同了:“可金莺姐姐说,那是东海才有的传说,东海的灵物,难不成还会跑到我们这里来?”
就算是神仙,也要有信徒信奉才能显灵,在胥朝的土地上,可没有人会拜一棵樱桃树作神。
“我觉得银鹊姐姐说的有道理,”曹海潮又插了进来,不过他一开口,整个氛围都转向了,“依我看,应该是有什么鬼怪附身在这棵树上,想要通过催熟花果的举动引起我们的注意,向我们传递什么信息。”
原本还充斥着浪漫气息的氛围一下被他往恐怖诡谲的志怪方向上领,几个姑娘家听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给手势要求打住,可曹海潮像是个合不上的话匣子,还在一个劲地向她们灌输自己的思想,把几个小丫头吓得在白天打起颤来。
林语茗看着他们几个聚在一起争论打闹的样子,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在宅院里待久了,好长时间都没有看到如此鲜活的景象了,她都快忘了生活可以如此自在逍遥。
林语茗自然而然地露出了微笑。
然后,她略一偏头,刚好注意到立在身侧的肖陵昀正用着专注的目光望着自己。
男人的目光太过炙热,仿佛要将她盯出一个洞来。
林语茗心头一跳,赶紧避开了他的视线,过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双颊竟变得滚烫。
她刚想抬起带着凉意的手去给脸颊降温,肖陵昀就突兀地唤住了她。
“你相信刚才金莺说的那个传说吗?”他问道。
林语茗思索了一会儿,方摇了摇头:“我对鬼神之说,并不十分相信。与其将对感情的期望寄托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不如自己努力去争取,争取到了再努力去经营,这样一段感情才能开花结果,你与所爱之人才能携手到老。”
“我倒是挺愿意相信的。”肖陵昀听了她的话,给出了相反的答案,不过他很快展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但是,你的话,我也明白了。”
林语茗听了他最后一句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明白了。你明白什么了?
但她也没有多问,与肖陵昀同时默契地闭上了嘴,安静地享受这难得的午后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