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天空看起来总是要比其他地方看起来要更加清澈些，周围的冰山像几面镜子，其中倒映出来的透蓝色让人看了心旷神怡，无论是晴是雪，天空都是那么的美丽。
但是，今天，这片蓝白相间的天空中多出来一缕黑色的云彩，它混杂在其中看起来十分突兀。
不过这种突兀的感觉很快消失了，那缕黑云似乎具有同化的能力，靠近它的其他云朵逐渐染上了与它同样的颜色，一起让原本晴朗的天色暗了下来。
庄严辉煌的皇宫在乌云的笼罩下失去了原有的光辉，像一座冰冷的牢笼将人困在其中。
不过比起死亡的威胁，人们还是更愿意牺牲自由待在皇宫里，毕竟这里暂时不会受到胥朝军队的入侵。
但暂时不代表永久，此时云摹皇宫最中央的大殿中有一个人正为此焦急不已。
他长得与云哲有五六分相似，也是一位金瞳贵气的美男子，只是比起云哲，他身上多了一种狠厉的气息。
云牙起身离座，开始在地上慢慢踱步，哒哒哒，哒哒哒，鹿皮大靴踩在石砖上，发出了清晰的脚步声，极高的频率透出了他焦急的心情。
除了云牙，殿中还有一人，就是云先生。
云先生作为云牙的首席谋臣，在黑风军攻城的时候，与其一同躲进了皇宫里避难，从那日开始，他就一直和云牙待在宫里。
想到外面有黑风军盯着，云先生也十分苦恼，但眼前云牙焦躁的表现更令他感到不爽，急促的脚步声像不断升起的沸腾气泡，都快把他的脑子给煮烂了。
云先生终于忍不住开口劝了一句：“殿下要不还是坐着休息一会儿吧。”
但云牙现在怎么听得进云先生的话。
“胥朝的军队把整座皇宫都给围住了，我怎么能安心坐着，”云牙的金瞳失焦地落在地上，随着脚步移动不断变化位置，“怎么还没有消息传来，叶廷和林若甫不会把我丢在这里不管了吧？”
相比之下，云先生就冷静地多了。
“殿下放心，没有解毒之前，他们肯定会来的。”他说道。
林若甫和叶廷在不在乎云牙不好说，但他们肯定无比在乎自己的性命，野心家想要实现他们的抱负，首先要确保的就是他们自己的安危。
所以即便他们并不是真心想要救云牙的性命，这两人还是会赶来，至于他们什么时候到云摹国，就是时间问题了。
云先生的话让云牙稍微安心了一些。
然后，云牙又问了一句：“对了，血蚁蛊和缠水丝的解药，云先生放在哪里了？”
闻言，云先生从怀里拿出一个袖珍的木盒，将其打开。小木盒的内部被一块挡板给分成两半，左右两边分别放有一只瓷瓶，瓶身的颜色是一红一蓝。
“解药在这里。”云先生道。
见云先生保管妥善，云牙放心地点了点头。
而还没等云先生把解药重新收回去，宫殿的门突然被人推了开来，一个蒙着黑纱的女子缓步向殿内走来。
女子抬起头，正好看见云先生放木盒入怀的动作，她先是一怔，随后低下头去，没有人看到她浅色的眼眸中划过一道暗芒。
云牙心情不好，现在突然有人闯入殿中，正好给了他一个发泄怒气的机会。
“哪来的婢女这么没有规矩？进来都不知道先请示吗？”云牙道。
强烈的视线从他的金瞳中发射出来，像是午日里耀眼的阳光，但他可不像太阳那么喜人，倒竖的长眉和垂下的嘴角将他凶狠的气质显露无遗。
女人无言地低下了头。
云先生开口解围：“她是为我们传信的人。”
云先生一说，云牙才注意到黑纱女人手里攥着一封信。
他连忙收敛起怒容：“宫外有消息了？！快拿来给我看看。”
尽管云牙亲自发话，但女人并没有动作，而是先向云先生递了个眼神，得到云先生点头示意后，才上前把信交了出来。
拿到信的云牙迫不及待地从信封中抽出信纸，展开读了起来。
他飞快地看完了信，露出了喜悦之色：“太好了，叶廷和林若甫已经动身向我们这里来了！”
“恭喜殿下，”云先生的脸上也浮出了淡淡的笑容，“有这两军驰援，想必此次围宫之难很快就能解决。”
“那就借先生吉言了。到时候等我大业成矣，一定会好好犒赏先生您。”云牙哈哈大笑。
云先生谦逊地躬下身子：“大殿下客气了，能为大殿下和云摹国效劳，是我的荣幸。”
君臣两人相谈甚欢，连带着殿内沉闷的氛围也一扫而空，他们面带笑容，双眸含光，仿佛已经看见了未来按照他们预想的样子向他们走来。
然而，云牙和云先生都没有注意到，静立在旁边的黑纱女子眼中酝酿出了同天色一般阴沉的风暴。
*
生怕云摹皇宫被黑风军攻破，叶廷和林若甫两人带着手下的兵马，日夜兼程来到了云摹国的国门前。
与几日前，城楼上站着一众士兵，但是此时非彼时，现在处于这个位置的人已经不是云摹国的守卫了，他们已经被黑风军的将士给替换掉了。
而在国门的上方、城楼的正中间站着一名身穿银甲的男子，他身上的那套铠甲，就是肖陵昀上阵杀敌时常戴的那件。
乍一看，叶廷还真把那人错认作了肖陵昀，但他很快发现银色头盔下的那张脸与肖陵昀并不相同。
叶廷轻笑一声：“我就说嘛，肖陵昀怎么会死而复生，原来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紧接着，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但这一招很管用，把我们两人都引了过来。”
是林若甫驱使着马匹来到了叶廷身边。
而从他的话里可以听出，林若甫将黑风军围攻云摹国当做了他们为岑策吸引火力而做出的决策。
叶廷的想法也和林若甫差不多，他看着城楼上的银甲男子，产生了一种被人戏耍的不爽感。
“城上何人？报上名来。”叶廷高声问道。
银甲男子答道：“黑风军副统领，石英。”
“石英，你给我听好了，这将是你最后一次说出自己的名字，待会儿，我就送你去地下见你们的正统领。”叶廷再一次发出了高喝。
石英也不怯场：“那就来试试吧。”
双方主将的对话无疑是开战前的热场，几句话说完后，两军将士纷纷拿出手里的武器，向对方发起攻击。
因为之前黑风军从外突围的缘故，云摹国的城门和城墙已然破损了大半，尚未经修补，就遭受到了又一次的打击，不过多时就全然崩溃。
失去了掩护的黑风军也步步败退，很快就被敌军逼得四散逃离，负责指挥要务的石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逃跑的速度似乎比别人都快。
叶廷骑着大马走入云摹国，看着黑风军胡乱地往各条街道里狂奔，嗤笑了一声：“哼，所谓黑风军原来也不过如此。”
林若甫并没有像叶廷一样得意洋洋。
他皱着眉，显然对这场轻而易举拿下的胜利存有疑虑。
“有些奇怪，黑风军似乎便变弱了不少？”林若甫说。
叶廷反驳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没了肖陵昀，他们就是一盘散沙，一打就散。”
林若甫沉默着没有答话。
肖陵昀固然是黑风军的定海神针，有他在，黑风军的将士们就能拧成一股绳，狠狠地将敌人扼死在包围里，这样的凝聚力量在将领中是极少有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了他，黑风军就不强了。
作为一支强旅，优秀的领军人物当然重要，但众将士的整体实力才是关键。前者决定上限，后者决定下限，林若甫觉得，黑风军不应该像刚才表现出来的那么脆弱不堪。
还有刚才城楼上石英说的那句话。肖陵昀已死，石英为什么还要称自己为副统领，仅仅是为了纪念曾经坐在那个位置上的肖陵昀吗？
林若甫越想越觉得奇怪。
林若甫的谨慎多疑在叶廷看来就是怯弱的表现，城都破了，人也逃完了，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
叶廷撇了撇嘴：“你未免太过小心了。”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林若甫摇摇头。
他胯下的马儿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犹疑的心情，止住了脚步，开始慢慢在原地踱步，抬起又放下的马蹄踏在破裂的碎砖块上，将其碾成了粉末。
附近吹来的冷风刮起了地上的尘沙，发出了呼呼的声音。
林若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他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抓住感觉的尾巴。
而叶廷已经在原地等得不耐烦了。
叶廷：“那你留在这里守着，我去皇宫救云牙出来。”
话音刚落，叶廷就扬起马鞭，重重地打在了马儿的臀上，马儿吃痛一叫，立时撒开步子，飞速向前疾驰而去。
街道上空空如也，一个路人也没有，不一会儿，叶廷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见叶廷离开，林若甫一下子就急了起来，他十分担心叶廷会先一步从云牙手里拿到解药，然后控制自己，要是那样，他的算盘可就落空了。
于是，林若甫立刻策马追了上去：
“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