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做了噩梦的缘故，林语茗的头涨得发痛，她搓揉了一会儿太阳穴才略觉缓和，脑袋也恢复了正常的运转。
对了，今天是新婚第三日，她应该遵循三朝回门的规矩携夫婿回永安侯府让她的父亲林若甫看一看。
说到父亲，林语茗忽的又想起了昨晚的那个梦。
梦中那个男人的声音林语茗再熟悉不过，就是她的父亲林若甫，而他口中的侬侬则是她已逝去母亲的小字。童年的记忆已然成为脑中零散的碎片，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能从中窥到父母恩爱相处的片段。
而且她也曾听永安府里的老人说过，林若甫当年是力排众议迎娶了平民身份的母亲，在她活着的时候没有任何侍妾通房，在她死后也没有另娶他人。生死唯一人，如此深情，恐怕世上再没有其他人可以做到。
可林语茗却偏偏梦见了这对爱侣决裂的情形，明明知道梦境只是虚幻的产物，但她的心里却莫名地产生了奇怪的念头。
万一是真的呢？
但下一瞬她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虽然对她来说，林若甫并不是个好父亲，却是个好丈夫，自己只是因为想到要回门见他，心里不痛快，而这些负面情绪在潜意识中将林若甫的形象丑化了，所以才会有梦境中荒诞又可怖的一幕。
林语茗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一颗心也逐渐安定了下来，镇定了思绪后，她唤来了银鹊和春桃来侍候自己梳洗梳妆，到了辰时三刻，她与肖陵昀在门口会合，一同登上车架前往永安侯府。
负责接送的车夫是个老道的人，稳当又快速地将他们送到了永安侯府。林语茗和肖陵昀下了马车便看到林若甫在门口同他们招手，看样子是已等侯多时。
但他这个样子并没有得到林语茗的谅解，她如往常一样，不冷不热道：“见过父亲。”
倒是她身旁的肖陵昀恭敬地行了一礼：“小婿拜见岳丈大人。”
林若甫早就习惯了林语茗冷淡的态度，所以也没放在心上，不过肖陵昀有礼有节的样子还是很让他满意的。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来，快进来，我早就命下人布好宴席了。”他露出了微笑，招呼两人进去。
比起肖府，永安侯府似乎还要再大一些，不过因为现在里面只住着林若甫一人，需要在旁侍候的仆人较少，所以整个宅子看上去有些冷清。
大约是因为难得有人小辈陪着，在餐桌上林若甫总拉着肖陵昀说话，一边聊还一边往他碗里夹菜，态度十分热情。
毕竟是名义上的岳父，而且待自己十分亲切，肖陵昀也不好意思推脱，只好硬着头皮接话，一时间气氛也还算和谐。
许是因为女儿新嫁，林若甫心中感慨万千，一连喝了好几杯酒，宴席过半他便有些醉了。
醉意上头，他便不知不觉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茗儿，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爹心里也难受，你能不能体谅爹一次，就一次。”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覆到了林语茗的手上，热意从掌心源源不断地传来。
然而林语茗似乎并未察觉到，只是笑着道：“父亲是不是喝多了，竟开始说胡话了。我有什么可委屈的，我不委屈。”
她一边说，一边将手抽了出来，林若甫手中一口，感觉心中也跟着空了，过了片刻才喃喃地叹了一句：“你和你娘真像，都是冷心肠。”
林若甫说话的声音极轻，林语茗坐在他的对面，只依稀听到了前半句，一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然而坐在她侧身的肖陵昀倒是听个全。
就算他再迟钝，也感觉出了这对父女间的不对劲，但是别人家的事他也不好插手，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闷头拨弄筷子吃菜。
三人一时无话，在诡异的氛围下安静地结束了这次回门宴。
到了最后要离开的时候，林语茗似乎也没有要与林若甫说话的意思，她径直走到停在府门口的马车前，正准备踩着杌凳进到车厢里，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茗儿。”是林若甫。
只见他伫立在门口，目中满是不舍，想要迈步但终究还是因为女儿的疏远而立在了原地。除去爵位和官职，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一个为子女的将来而操心的父亲。
见到如此情态的父亲，林语茗也放软了语气：“父亲是还有什么吩咐吗？”
“若是无事，可以常回来看看，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他道，“丹逢也十分想你，她在宫里孤身一人，你得了空也多去看看她。”
林语茗难得从父亲那边听到关怀的话语，心中一暖，神情也不像先前那般冷漠，且林若甫话中提及长姐，她的心肠便再也硬不起来。
林丹逢是林家长女，比林语茗大了有足足有五岁，如今已二十有二。都说长姐如母，在林夫人病逝后，林丹逢便担起了照顾幼妹的责任，在永安侯府中，林语茗也是与这个姐姐最为亲近。
但是后来林丹逢奉旨进宫，成了皇上的嫔妃，两姐妹便很少再有见面的机会。如今林语茗嫁于肖陵昀为妻，倒是能以臣妻的身份进宫参加宴席，说不定还能多说上两句话。
这样想着，林语茗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微笑着应了下来。
*
在回来的马车上，林语茗和肖陵昀并肩而坐，前者目视前方坐姿端正，后者则时不时地挑开车帘往外看，但视线却没有停留，看起来心神不宁。
在肖陵昀第八次挑起车帘探头向外望时，林语茗终于忍不住了。
“肖将军为何总是往外看？是外面有趣的事情吸引了你的目光，还是你觉得跟我坐在一起很不舒服？”她道。
闻言，肖陵昀立刻将头扭了回来，身子也不自觉地坐正了，待调整好坐姿之后，他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干嘛要因为林语茗的一句话而改变。
“没什么，我就是随便看看。”肖陵昀道。
其实他是觉得马车内的空间太过逼仄，稍微一动就能碰到林语茗的衣角，弄得心里有些紧张，只能拼命往旁边靠。
肖陵昀又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随便扯了理由：“以前出门就直奔军营而去，都没有注意过路边的景色，现在看看也觉得有点意思。”
透过窗帘的间隙，可以看到外头街上人来人往，街两边的各色店铺都在开张营业，时不时地能听到店内传来的吆喝叫卖的声音，热闹极了。
路边摊上刚出炉的馄饨味和地上的青草味掺杂在一起，让闻到的人觉得非常惬意。
看着外面鲜活的生命和他们精彩的生活，林语茗不禁叹了一句：“真好啊。”
肖陵昀从她的话里品出一丝羡慕的味道，好奇问道：“你觉得那些百姓的生活很好吗？”
林语茗点了点头：“他们虽然不比那些高官贵族过得滋润，但他们的生活是靠自己挣来的，自食其力丰衣足食，光是这一点就比很多高墙内的人要强很多。”
闻言，肖陵昀诧异地看向林语茗。这世上不知多少人都希望自己可以出生在钟鸣鼎食之家，过一辈子衣食无忧的生活，但眼前这个女子似乎对这些东西并不在意。
身居高墙之内，却渴望高墙外的烟火人生，也是有趣。
肖陵昀指着外面各式各样的店铺，问道：“如果你投胎成了一个平民百姓，幸运地攒了些小钱，你想经营什么样店铺？”
林语茗瞥了他一眼，觉得肖陵昀这个问题来得莫名其妙，但本着要与他好好相处的想法，还是认真回答了他的问题。
“茶楼吧。”她思忖了片刻后说道，“能喝茶，还能听书，想必会有很多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