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太岳走了，步履有些蹒跚。
魏忠河眼尖地注意到，这位左相大人，离开的时候脸色有些凝重。
很快一人赶了过来，没有经过通报，便直接进了暖阁。
整个金陵城里，只有三个人进宫无需通报。
一个是散金侯沈一贯，一个是阎王柏钰，还有一个就是眼前这人，禁军大将军，澹台斗术。
大乾文风鼎盛，武夫也因此逐渐衰亡。
但澹台斗术却是天下公认的武评第一人，有他镇守这座紫禁城，没人胆敢兴兵谋逆。
更何况，他麾下还执掌着十万禁军骁勇。
暖阁的窗子开着，或许是因为这屋里的炉火太旺了些。
乾帝拖着年迈虚弱的身子，艰难地翻了一下身，就这般背对着澹台斗术，也没有出言。
澹台大将军一见到皇帝这副模样，就知道要出大事了。
上一次陛下这副样子，还是三年之前，镇北王血案接连传来的时候。
那一次，皇上哭了。
“澹台，你说朕是不是……真的老了？”
皇帝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澹台斗术的心却狠狠地紧了一下。
他可是大乾的天子啊！
什么事情，能把他逼到这个地步？
“陛下，究竟出了何事？”
澹台斗术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清楚当前局面下，陛下心中有话，也只能找自己倾诉。
天子三大心腹，散金侯沈一贯向着离阳，阎王柏钰欺君瞒上，唯独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至于皇后贵妃这些，那更是貌合神离。
太子与雍王进行到了夺嫡的最后时刻，她们的心思早就变了。
现在，是皇帝最孤单的时候。
乾帝转过头来，脸色冷得吓人。
“朕好像知道，是谁阴死老五，还灭他慢门路了。”
此话一出，澹台斗术顿时吓得跪倒在地。
从进门开始，他就预料到会有大事发生。
但是他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么大的事情！
澹台斗术做了二十年的禁军大将军，与皇帝相伴了二十年，他自然清楚皇上与镇北王感情有多么深厚。
那是，寻常天家，都不应该存在的真情。
现在皇上找到了幕后黑手，下一步会做什么，不言而喻。
只是澹台大将军不敢想象，这幕后黑手究竟是谁，才会让皇上这般失态！
“二十年！”
“整整二十年！”
“朕以为早已看透了他，却没想到，这老东西还有这么深远的野心！”
“甚至就连朕，都险些中了这个老东西的算计！”
澹台斗术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问道：“陛下口中之人，是谁？”
乾帝闻言苦涩一笑，随即咬牙切齿地吐出了一个名字。
澹台大将军瞬间面色大变，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帝。
“这怎么可能会是他？！”
“为什么非得是我大乾帝胄，而不会是他这个……？”
……
定国公府。
林轩下值后，匆匆来到薛刚病房，却见他终于苏醒。
只是薛刚那双眸子里，满是空洞麻木，不见丝毫生机。
见他这副模样，林轩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这家伙，莫不是傻了吧？
林轩试探性地问了他几个简单问题，然而薛刚始终没有反应。
满脸麻木不仁，仿佛是一具行尸走肉。
林轩见状无奈苦笑，只得为他拆开绷带，重新换好了药。
“你这家伙，承受能力真低啊！”
“不过想想你的遭遇，你我也算是同病相怜了，你爹被灭口了，爵位也没了，病情好了后就在公府做帮工吧……”
林轩还在喟叹，却没有注意到，薛刚眼中此刻闪过了一丝寒芒。
只是这寒芒一闪而过，随即又变得空洞麻木，林轩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恰在此时，一道轻嘲声传来：“本座提醒过你，这薛刚已经废了，你费心竭力救下他，又能如何？”
林轩没有抬头，就知道又是柏钰来了。
阎王轻笑，见他不理会自己，于是直奔主题。
“刑部尚书洪钟借着何孝坤一案，请旨彻查吏部，吏部左侍郎崔良伯已经下狱了，这是你的手笔吧？”
听了这话，林轩微微颔首。
“彻查吏部只是幌子，试探一下幕后黑手罢了，若是他主动露出马脚，那真是意外之喜。”
幌子？
柏钰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你这家伙，倒是骗过了所有人。”
“不过崔良伯是太子的人，你说那幕后黑手，会不会就是太子？”
无怪柏钰这般推测，因为太子的嫌疑未免太大了些。
何孝坤因萧弘璟一案，一路青云直上，幕后推手正是吏部左侍郎崔良伯。
而这崔良伯，是太子心腹。
莒山侯薛显因镇北王一案，险些接掌离阳军权，即便最后计划功亏一篑，也成了炙手可热的征北大将军。
这薛显，恰恰又是太子的人！
所以，无论怎么看，太子好像都与镇北王血案脱不了干系。
或者说，太子本身就具有极大嫌疑。
皇帝对太子多次表露不满，雍王又异军突起参与夺嫡，太子察觉到了危机感，遂布下了这么一个连环毒计，目标就是镇北王手里的三十万离阳铁军。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镇北王满门被诛，莒山侯薛显接掌离阳军权。
到了那个时候，即便皇帝想要废了他这个太子，也不得不考虑一下离阳那三十万大军！
所以，太子萧弘礼，是最大嫌疑人。
然而林轩沉吟良久，却出人意料地摇了摇头。
“起初我也以为，幕后黑手就是太子萧弘礼。”
“但是，你不觉得，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别人想让我们看到的吗？”
林轩豁然抬头，问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阎王闻言一怔，微微变了脸色。
“你的意思是……”
“或许，幕后黑手的目标，不是离阳军权，而是太子！”
此话一出，柏钰惊得豁然起身，满脸惊骇交加。
“这怎么可能？什么人敢这样做？”
“你这推测，未免太过离奇了些！”
布下一个天衣无缝的完美计划，诛灭镇北王满门，而后再将此案嫁祸给太子，以此将太子拉下马来！
如果事实真相当真如此，那这幕后黑手未免太可怕了些。
以天下为棋盘，以苍生为棋子，戏耍哄骗了所有人……
这个可怕的真相，柏钰根本就不能接受！
“雍王与他那些羽翼，根本没有这般智计，你应该最了解。”
“不是萧弘润，他还没有那么聪明。”
林轩眼中闪过一抹寒光，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或许，这个人想扳倒太子，不是为了助雍王上位。”
“他仅仅只是，想要扳倒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