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
阎王柏钰好整以暇地坐在案前,兀自拨弄着眼前的茶盏。
在他对面,薛刚早已成了个血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皮肤是完整的。
阎王开口,一诺千金。
他答应过孟温礼那个书呆子,要好好“照顾”一下薛刚,但是又不能直接给弄死了,所以那血人现在仍有呼吸,只是有些微弱罢了。
整整一夜时间,薛刚经历了锦衣卫种种非人折磨。
起初他还咬紧牙关,死死坚持着,以为这是锦衣卫的惯用手段。
然而当那各式各样的酷刑逐一加身后,薛刚终于慌了手脚。
因为他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眼前这阎王当真不愿自己开口,他只是折磨自己取乐。
为什么这么做?
难道说柏钰是太子的人?
太子索性命他前来杀人灭口?
一时之间,薛刚惶恐到了极点,多次高喊愿意坦白一切。
但得到的回应,却是更加非人的折磨。
眼见天色不早,鸡鸣通晨,柏钰觉得有些乏了。
“来人,把他泼醒!”
“再弹首琵琶给他听听,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锦衣卫刑讯好手闻言,顿时来了兴致,看向薛刚的目光中充满了怜悯。
这弹琵琶,可不是外界那般弹琵琶。
钢鞭入脊,犹如美人轻拢慢捻抹复挑,令刑犯痛不欲生。
即便最后他侥幸不死,这辈子也算是彻底废了,沦为废人一个。
冰冷刺骨的盐水从头顶浇灌而下,混着血水流淌在青砖地面之上。
薛刚身子一颤,随即感受到了刻骨铭心的剧烈痛楚,瞬间便醒了过来。
他恶狠狠地望着柏钰,撕心裂肺地咆哮道:“你不就是想弄死老子吗?有本事给老子一个痛快!”
到了此刻,薛刚已经认定,这柏钰就是受太子指使,前来杀人灭口。
阎王听了这话有些好笑,他狭眸一转,便明白了薛刚的心思。
“唔,还算是有些小聪明,殿下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让你为他做事。”
“结果现在你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别说是你父亲,就算是殿下都保不住你。”
果然如此!
果真是太子殿下!
薛刚起伏剧烈,用眼狠盯着柏钰,神态癫狂地大笑道:“萧弘礼,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老子早就料到你会这么做,所以提前留了后手。”
“柏钰,你回去告诉我们那位殿下,若他不想惹火上身,就把我……”
话音未落,只见柏钰缓缓取出一物,薛刚见了双眼瞪得滚圆,彻底陷入了绝望之中。
那本名册!
薛刚留的保命后手!
此刻却在阎王柏钰手中!
“唔……你说的东西,不会就是这本名册吧?”
“让本座看看,兵部职方清吏司员外郎康福,礼部祠祭清吏司郎中萧山东,大理寺左寺丞李廷元……”
“啧啧,六部百司,朝堂要员,薛刚啊薛刚,你这买卖做得挺大啊!”
柏钰的嘲讽,薛刚已经听不见了,他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薛刚似乎想到了什么,豁然抬首,面上麻木又颓唐。
只听得他沙哑着笑道:“你不是太子的人,你若是,这本名册不可能在你手中。”
柏钰一愣,随即大笑了起来。
“很好,本座有些欣赏你了,莒山侯世子。”
阎王狭眉冷凝,“薛刚,你怕是忘了,本座另外一个名号。”
另外一个名号?
天子鹰犬!
薛刚浑身一震,眼中迸射出了强烈的求生欲望。
皇上与太子不和,此事有目共睹,否则皇上也不会下旨封禁东宫!
那这就意味着,皇上动了易储的心思!
自己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我说,一切都是太子萧弘礼交代,我是得了他的授意才敢做这些事情。”
“这本名册上详细记录了涉案的官员姓名,他们都是太子暗中笼络的党羽……”
为了活下去,薛刚直接出卖了太子,没有丝毫犹豫。
柏钰见状暗叹一声可笑,随即让薛刚签字画押,而后带着名册与供词匆匆入宫。
……
天子寝宫。
刺鼻的药味传来,令柏钰皱了皱眉头。
他站在门外伫立良久,不知是否该入内禀报。
阎王心中很是清楚,皇帝如今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
若是此刻得知了太子逼良为娼、笼络党羽这些丑事,他真害怕皇上会挺不过这道难关。
毕竟,那可是太子啊!
皇帝的嫡长子,一直寄予厚望的大乾储君!
这一步踏进去,只怕大乾就要变天了。
恰在此时,迎面走来一人,正是殿前司大将军,澹台斗术。
两位乾帝心腹,就这般默默对视良久。
“真是太子所为?”片刻之后,澹台斗术打破了沉默。
柏钰摇头苦笑,“人证供词齐备,没有抵赖的可能。”
“这名册上的人遍布六部百司,甚至还有几位朝堂大员,随便抓一个与太子对质,他就无话可说了。”
果真是太子!
澹台斗术长叹了口气,紧接着追问道:“那邢让一案也是……”
“极有可能,不单是你我,只怕整个大乾,都被太子蒙骗了啊!”
柏钰眼中寒芒闪烁,第一次感到了由衷的愤怒。
太子萧弘礼,温文尔雅,宽厚仁慈,贤名天下传扬,朝野皆认可的大乾储君。
只是谁能够想到,他背地里却是有着两副面孔,阴损狠毒,为了笼络党羽逼良为娼,不知害得多少平民百姓家破人亡。
偏偏他还整日伪装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温润模样,惺惺作态,令人作呕。
一念至此,二人都有些气闷,有些失望。
对大乾帝胄,失望透顶。
顿了顿,澹台大将军忽然压低了声音,“那离阳的血案……”
柏钰闻言却是面色骤变,瞳孔猛地一缩。
离阳血案。
镇北王。
孟温礼。
雍王。
林轩!
霎时间,柏钰脑海中划过一道亮光,脸色冷得吓人。
有没有一种可能,邢让是林轩所杀?
根本就没有什么私军战兵,那是侥幸存生的离阳血骑?
而他这么做的目的……
复仇!
离阳凤雏,入京复仇来了!
澹台斗术瞧见了柏钰的异样,有心发问,却不料大太监魏忠河突然走出。
“柏使尊,陛下还在等着您呢,请吧。”
柏钰深吸了一口气,对澹台斗术点了点头,随即踏进寝宫的大门。
他心中很清楚,接下来自己说的话,足以影响大乾未来走向。
那,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