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栋没有先回合作社，而是直接让车开回了位于青岛市区的家。
这栋颇有年代感的德式小别墅，红瓦黄墙，带着一个小小的院落，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格外宁静。
他刚推开虚掩的院门，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令人安心的饭菜香。走进客厅，只见岳母正端着热气腾腾的汤碗从厨房出来，看到他，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家栋回来了！快洗洗手，正准备开饭呢！”
“伯母，辛苦您了。”张家栋连忙打招呼，目光却迫不及待地投向屋内。
果然，在靠窗的沙发旁，小夏正抱着儿子小向阳，轻声哼着歌谣。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眼中漾起温柔的笑意。
岳父叶伟东也放下手中的报纸，从沙发上站起身，关切地望过来。
“回来了？省里会开得怎么样？”
没等张家栋开口，正抱着孩子的小夏就轻轻嗔怪道：“爸——！您让他喘口气行不行？刚从美国回来，时差还没倒利索，就被叫去省里开会，这连轴转的，到家连口水都没喝呢。”
叶伟东被女儿这么一说，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对对对，你看我，一着急就把这茬给忘了。家栋，快先坐下歇歇。”
张家栋看着妻子维护自己的模样，心里暖融融的，旅途和会议带来的疲惫都消散了大半。
他对着岳父笑了笑：“没事的，爸。”但他的脚步却没停，径直走向小夏，目光早已黏在了那个小小的襁褓上。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我们家小向阳，”他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又轻又柔，带着满满的笑意，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贝，“几天没见，是不是又长大了点儿？”
他俯下身，凑得极近，看着儿子睡得香甜的小脸，那均匀呼吸带来的轻微起伏，让他觉得无比心安。
他伸出手指，用指背极其轻柔地蹭了蹭孩子温热的脸蛋，所有的奔波劳顿，在这一刻仿佛都消失殆尽了。
小夏的母亲利落地摆好碗筷，张罗着：“来来，都别站着了，边吃边聊。”她笑着看向女儿怀里的外孙，满是慈爱地说：“咱们小向阳这几天可乖了，吃了睡，睡了吃，一点都不闹人，知道爸爸出门干大事呢。”
一家人围坐到餐桌旁，家常菜的香气弥漫开来，满是温馨的气息。
叶伟东作为市纺织学院的专家，自然对张家栋的美国之行格外感兴趣，他夹了一筷子菜，问道：“家栋，这次去美国，主要是看他们的滑雪服市场？有没有去参观他们的纺织厂或者设计公司，有什么新的收获？”
张家栋咽下口中的饭菜，回答道：“伯父，收获确实不小。不光是看到了他们自动化裁剪和缝制的设备效率很高，更重要的是看到了他们产业聚集的模式。一个滑雪小镇，就能支撑起好几个专业工厂，设计和生产都紧贴着市场前沿。”
他分享了一些具体的见闻，叶伟东听得频频点头，不时追问一些技术细节。
聊完了美国见闻，叶伟东才将话题自然地引回今天的事情：“那今天省里这个会，开得还顺利吗？这么急着把你叫过去。”
张家栋放下筷子，将会议的情况，特别是省里领导一开始的质疑，自己如何用合作社的发展历程和美国的见闻来回应，以及王副厅长最后倾向于将项目落户青岛县的表态，都详细地说了一遍。
叶伟东听完，缓缓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欣赏的神色：
“你这一步，走得很对，也说得非常到位。省里考量项目落地，尤其是这种带有示范性质的重点项目，眼光绝不会只局限在解决本省的需求上。如果仅仅把未来的汽车玻璃厂定位成一个服务本省的地方配套企业，那么放在省城济南，依托现有的工业基础，似乎更顺理成章。”
不过紧跟着，他又话锋一转：
“但是，一旦把这个厂的定位拔高，将它看作是未来有能力参与全国市场分工，甚至瞄准出口创汇的潜在生力军，那么，青岛作为港口城市的巨大优势就立刻凸显出来了！原材料进来，成品出去，这海运的成本和便利性，是内陆城市完全无法比拟的。你抓住了‘出海口’和‘走向世界’这两个关键词，就是点中了济南方案最大的软肋，也把我们青岛最大的优势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这个格局一打开，省里的领导自然会重新权衡。”
这番透彻的分析，让张家栋也深感佩服。
“伯父，您分析得是。当时也是情急之下，想到我们服装出口的经历，觉得这条路将来汽车玻璃未必不能走。”
“思路是对的！有了这个良好的开端…”叶伟东还想继续探讨，却被小夏母亲打断了。
“好啦好啦，你们爷俩，饭桌上还聊个没完，正事留着回书房说去。”她嗔怪地给两人碗里各夹了一筷子菜，“看看，菜都快凉了，家栋出差辛苦，得好好吃饭。伟东你也是，孩子刚回来，让他松快松快。”
张家栋和叶伟东相视一笑，都顺从地拿起了筷子。
张家栋扒了两口饭，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边咀嚼边看似随意地问道：“对了，伯母，这几天我们不在家，电话多不多？有没有什么比较重要的找我的？”
小夏母亲正要盛汤，闻言动作一顿，想了想，说道：“哦，你这么一问我想起来了，是有一个，好像姓陈？电话里挺客气的，说是跟你合作过，想找你聊聊什么……什么小品的事儿？我也没太听明白，让他晚点再打来着。”
“姓陈？小品？”
张家栋拿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随即反应了过来。
“姓陈的话……您说的该不会是佩斯老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