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佳栋从北京回来的火车一路呼啸,车轮碾过铁轨的节奏都像是催人的鼓点。
他怀里揣着的不是简单的合作协议,而是县罐头厂和合作社服装厂沉甸甸的未来。
“张哥!在这呢!”
“张哥!样品!样品出来了!”
张佳栋刚提着行李挤出青岛站嘈杂的人潮,就听见两声熟悉的呼喊。
接站的小刘和孙立军正使劲挥着手,两人脸上都带着压不住的喜气。
“慢点说,啥样品出来了?”张佳栋把行李塞给孙立军,急切地问道。
“罐头!新包装的罐头!”小刘抢着回答,激动得差点绊了一跤,“罐头厂的老师傅们连夜调试,灌装车间三班倒,辣椒酱和蘑菇酱全灌好了!就等您回来看贴标呢!”
孙立军补充道:“郑导他们也到了,设备都拉厂里去了,说就等您回来定拍摄方案!”
张佳栋一听,疲惫一扫而空:“走!咱们也不回合作社了,直接去罐头厂去!”
就这样,他们三个上了车以后,吉普车一路疾驰,直奔县罐头厂。
车间里果然是一片热火朝天。新调试好的灌装线嗡嗡作响,空气中弥漫着辛辣和醇香交织的浓郁气味。
流水线尽头,老师傅们正小心翼翼地给刚下线的马口铁罐头贴上红底烫金的“太阳”标。
那标签不愧是张佳栋他们广告公司最新的设计,使用的都是当时能够他们青岛本地找到的最新的工艺,在灯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泽,浮雕般的崂山轮廓线条流畅,摸上去手感十足。
“嘿!张厂长,你可算是回来了!”
罐头厂新上任的厂长,是县里面直接安排的,这一次是他们刚刚升级过后的新产品系列,“太阳”牌罐头第一天罐装,他也全程在车间里盯着。
见张佳栋跟孙立军、小刘儿来到了生产车间,也是第一时间就迎了过来,还亲自把一罐刚刚罐装好的辣椒酱罐头交到了张佳栋的手上。
“好!太好了!”张佳栋拿起一罐辣椒酱,沉甸甸的手感,凹凸有致的标签,比设计稿上想象的还要诱人。
他当机立断:“蒋厂长!立刻挑品相最好的一百罐,不,两百罐!仔细包装,最快速度发往北京,友谊商店李经理和央视广告部王主任那儿各送一份!”
蒋厂长听到张佳栋要给友谊商店的李经理送样品,赶忙向张佳栋打听起来这次他去北京谈下来的情况。
“对了,张厂长,这次你去首都那边儿,谈得怎么样了?”
“蒋厂长,这事儿成了七八分了!”张佳栋用力拍了拍蒋厂长的肩膀,眼睛亮得灼人,“友谊商店的李经理点了头,央视的广告时段也谈妥了价,现在就差咱们这临门一脚——把样品和广告片送过去,然后尽快把该半的手续跟许可证都办下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遍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份皱巴巴的备忘录:“您看,这是轻工局特批的外销许可证草稿,就等咱们样品过检。这次咱们的广告要是能够按时在央视播出,首都友谊商店的柜台,往后要给‘太阳’牌留整整三层货架!”
蒋厂长的手指在许可证的红色抬头上来回摩挲,声音都有些发颤:“三层?那得多少产量才够铺货啊!”
“产能的事好说!”张佳栋指向正在运转的灌装线,“蒋厂长,能去友谊商店消费的,大多都是洋人,用的都是外汇券。到时候咱们的销量大了,市里面肯定会专门而批给咱们专款来进口最新的生产线的。”
蒋厂长听到"外汇券"三个字,眼睛猛地亮了起来:“那可实在是太好了!”
两个人正在聊着,车间大门口突然传来卡车的喇叭声。
原料部门的采购员跳下车厢,举着个账本嚷嚷:"老张!你要的崂山矿泉水拉来了!按你说的专门取的仰口泉眼的水!"
张佳栋眼睛一亮,抓起刚下线的辣椒酱罐头拧开,舀起一勺酱料仔细端详:"咱们这款辣酱就差这山泉水提鲜了!这位同志你来得正好——"
正说着,郑导扛着摄像机也挤了过来:"张厂长,拍个水源的镜头怎么样?这矿泉水的透明度正好能体现咱们用料讲究......"
“嘿!郑导演不愧是大导演,这思路都不用我说!”
张家栋刚说完,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赶忙打开自己随身背着的公文包,取出了一个异常精美的玻璃瓶来,递给蒋厂长。
"您瞧瞧这个,"他将瓶子举到蒋厂长眼前,瓶身精致的浮雕花纹在光线下投下细腻的阴影,"这是捷克斯洛伐克进口的果酱瓶,本来专供驻华使馆的。天津港卸货时碎了一箱,赵经理托关系才截下这几个完好的。"
蒋厂长凑近细看,忍不住用手指摩挲瓶身上精美的葡萄藤浮雕:"我的老天爷!这做工......咱们县的玻璃厂可做不出来啊……"
"现在做不出来,不代表以后做不出来。"张佳栋神秘地一笑,“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只要有合适的模具,咱们县玻璃瓶厂做出来的瓶子也绝对不比这些外国人的技术差。”
郑导的摄像机不知何时已经对准了瓶子,镜头推上去特写瓶底那行"Made in Czechoslovakia"的小字。
灯光下,水晶般通透的玻璃将红艳的辣椒酱映衬得如同红宝石。
"妙啊!"郑导激动地调整着焦距,"这镜头往广告里一放,档次立马就上去了!到时候画外音就来句:'太阳辣酱,装点美好生活'!"
车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工人们都停下手中的活计,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在镜头前旋转的玻璃瓶。阳光透过高窗照在瓶身上,折射出的光彩在墙上投下一道小小的彩虹,果然是档次非凡。
“对了,到时候等到咱们县玻璃厂的样品做出来以后,这些新的玻璃瓶上面一定得打上‘Made in China’的标签!”
“梅得……美德音,什么?”
蒋经理一脸纳闷儿地跟着念了一遍。
“Made in China!”张佳栋一字一顿地重复道,声音在嘈杂的车间里格外清晰,“就是‘中国制造’!咱们自己的瓶子,当然要打咱们自己的标!”
然后又转向郑导和孙立军、小刘儿他们。
“到时候这些使用玻璃瓶包装的辣椒酱,就作为咱们‘太阳’牌的高端产品,专门儿用来出口,肯定能替咱们县里多赚好几倍的外汇!”
好的,我们来续写这个故事:
张佳栋的话像一颗火星,掉进了干燥的柴堆,瞬间点燃了整个车间的激情。
“Made in China!说得好!”蒋厂长第一个反应过来,用力拍了下大腿,脸上的疑虑被一种豪情取代,“咱们的酱,用着崂山的水,贴着咱自己设计的标,再装上咱自己造的瓶,卖到外国去!想想就提气!”
“对!挣外汇去!”一个老师傅抹了把额头的汗,嗓门洪亮地接了一句。工人们纷纷附和,刚才被进口瓶震撼带来的那一点点自卑感,顷刻间被“我们也能行”的自信所取代。车间里的机器轰鸣声仿佛也变得更加有力。
郑导敏锐地捕捉到了这情绪转变的瞬间,摄像机镜头缓缓扫过一张张激动而朴实的脸庞,最后定格在那罐在普通马口铁罐和进口玻璃瓶之间熠熠生辉的辣椒酱上。他喃喃道:“这对比好……从扎实的根基,到仰望的高度,再到追赶超越的决心……这片子,有魂了!”
“郑导,水源的镜头还拍不拍啦?”原料采购员举着账本,在一旁笑着催促。
“拍拍拍!马上拍!”郑导大手一挥,“灯光!跟我去门口卡车那儿!小刘,孙立军,来搭把手,搬一桶水下来,要显出那股清亮劲儿!”
车间里暂时分成了两拨。一拨人跟着郑导去厂门口拍摄崂山矿泉水的镜头,另一拨人则在蒋厂长的指挥下,开始紧张地挑选品相完美的罐头,准备发往北京。
当然,厂里的大伙儿正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张家栋也没有闲着。
拉着蒋厂长和几个技术骨干,就在车间的办公桌旁开了个简短的现场会。他把那个捷克斯洛伐克的玻璃瓶放在桌子中央。
“蒋厂长,事不宜迟。进口生产线审批需要时间,远水难解近渴。但咱们不能干等。”张佳栋的手指敲着桌面,思路清晰,“两条腿走路。第一,您立刻组织厂里的技术员们,赶快把这些刚下线的罐头拿去送检。第二,我去联系县里,尽快成立一个技术攻关小组,就研究这个瓶子。它的厚度、弧度、浮雕工艺,能模仿多少算多少。县玻璃厂那边,模具是关键,看看是咱们自己能加工,还是需要去市里甚至省里求助。”
“成!,我这就去安排!”蒋厂长立刻点头。
“第二,”张佳栋继续道,“既然这次咱们的新品牌,主要就是针对国外的市场为了出口的,广告只拍咱们厂里的生产流程那肯定是不够的……”
张佳栋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压低了半分,却更显有力,“得让外国人看得懂,还得让他们觉得‘高级’。”
蒋厂长和几个骨干不自觉地往前凑了凑。
“郑导!”张佳栋朝刚拍完水源镜头走回来的导演喊道,“郑导,咱得加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