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倾颜在众人直视的睽睽目光中,缓缓从席位上走了出来,步步如莲,一直走到大殿中央,对着圣德帝盈盈下拜,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体恤臣女貌丑,特意为臣女指婚,臣女感激不尽,只是臣女有一事不明,想请问皇后娘娘。”
韩皇后被沈倾颜方才那略带嘲弄的目光看得心头一跳,隐隐觉得不妙,却不知是哪里出了错误,她压下心中不安,淡淡道:“沈姑娘有话,直说无妨。”
沈倾颜唇边浮起浅浅笑意,看在韩皇后的眼中却像是生生的讥诮,只听得沈倾颜款款说道:“皇后娘娘方才说道,臣女貌丑,嫁人为正妻会惹人耻笑,臣女只是想问娘娘一句,如果臣女今日的容颜一如往昔那般,是否就会有资格成为别人家的正室之妻呢?”
“这个自然。”韩皇后想也不想地答道,她微笑着看向沈倾颜,“只是可惜沈姑娘的一副花容月貌,生了一场大病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如若不然,你今天岂不是已经成了三殿下堂堂正正的恭王正妃了吗?”
她话中的嘲弄之意,自是人人听了出来。
“原来如此。”沈倾颜淡然一笑,随后敛了笑意,再次对圣德帝盈盈拜倒,抬起头来,一脸郑重地道:“陛下,臣女有罪,请求陛下宽恕臣女的欺君之罪。”
沈倾颜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哗,不知道沈倾颜这话意在何指。
圣德帝也是眉头微皱,问道:“沈姑娘,你此话是何意啊?你一个小姑娘,能犯什么欺君之罪?”
“请陛下先宽恕臣女,臣女才敢明言。”沈倾颜眸光闪动,直视着圣德帝。
“朕恕你无罪。”圣德帝想都不想地道。
韩皇后的阻止之言已经话到口边,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她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对圣德帝道,“陛下,您可以听听沈姑娘究竟犯了是何过错,再恕她无罪为好。”
“小姑娘家家的,能犯什么过错?又哪里算得上欺君了?皇后不必太过认真。沈姑娘,你但说无妨。”圣德帝一摆手,全然不理韩皇后的阻拦。
韩皇后心中暗恨,却不便多说,只拿一双冷冰冰的目光看往沈倾颜,倒要瞧她想玩出什么花样来。
她心下笃定得很,谅这小小女子,再怎么玩花样,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这么一想,她唇边又漫出轻松惬意的微笑来。
只见沈倾颜轻轻站起身,抬起纤纤素手抚了下鬓边的散发,道:“陛下恩宠,臣女受之有愧,只是臣女在这儿风吹日晒,灰尘满面,臣女想去洗下脸,再来回禀陛下,请陛下恩准。”
众人都不可思议地瞅着她,这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还想着要去净面?难道她洗下脸,就会变了另一个人不成?
圣德帝也忍不住微笑,这小姑娘的花样还真是多,他宽容地颔首道:“去吧,朕准了。”
方才韩皇后一直咄咄逼人,自己不便多言,倒是让这沈姑娘受了不少委屈,她能答允嫁给老三为侧妃,虽然是有些委屈了她,但好歹成了自家人,也算是肥水流进了自家的田里,别说她言语有礼,就算是真有什么冒犯皇尊的地方,他也会一概赦了。
沈倾颜对着圣德帝又拜了一拜,这才站起身,轻移莲步,走到池边石阶,俯身下去,抽出手帕,沾了湖水,仔仔细细地洗起脸来。
她背对着殿中诸人,人们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向她看去,只见她淡绿色的背影,袅娜纤细,云鬓如雾,亭亭立在池边,宛如湖边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芙渠白莲,单看这背影,实在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娉婷好女。只是……可惜生了那样一副丑陋的容貌!
沈倾颜洗完了脸,拧干手帕,擦去脸上的水珠,转过身来,缓缓拾级而上。
她微微低俯着头,众人只看她乌云般的鬓顶,一步步进入众人的视线,有些人已经转过头去,不想瞧她那张丑陋的脸,唯愿心中一直保留她美好的背影。
忽然听得身畔有人轻“咦”了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激赏赞叹之意。然后紧接着,大殿之中,你一声“啊”,我一声“呀”,欢喜赞叹之声不绝于耳,那些转过头去的人不由得把脑袋又转了回来,心中满是好奇,倒要瞧瞧发生了什么事,竟然引得这许多人齐声惊赞。
这一回头,众人的眼睛瞬间睁得大大的,嘴巴张成了一个圆形,半天合不拢来。
人人只觉得眼前一亮。
就像是一轮皎洁明月冉冉升起,清辉洒落殿中,柔和而又明媚。
只见一身穿淡绿衣衫的少女,缓缓向众人走来,那少女抬着头,一张玉颜洁白无瑕,莹然有光,清丽脱俗,难描难画,灼灼然如雾中玫瑰,渺渺然似烟笼芍药。微风柔柔吹过,衣袂翩然而举,飘飘然恍如凌波仙子。
有数人看得眼花的,竟然以为她是从湖中走出来的水仙花仙。
殿中的人都瞧得呆了,一时之间,无人作声。
楚王目中含笑,淡淡的目光从殿中众人脸上掠过,看着众人全是一副呆掉的表情,心中大是得意,他的目光最后欣赏地落在沈倾颜的脸上。
这才是他心爱的鬼丫头,她就是有这般本事,把别人捉弄个够!
只要看到韩皇后那张再也挂不住的僵掉的脸,他的心里就在大笑出声。不过,当他的目光淡淡扫过南宫耀,看着他的目光中射出火一般炙热的光,突然心中恼怒,他南宫耀有什么资格,敢用这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家的姑娘!
“沈倾颜,她是沈倾颜!”人群中,忽然有一人喃喃地说道。
“啊?不可能,她是湖中仙子,怎么会是那个丑八怪。”又一人不信道。
“确实是沈倾颜,去年百花会的时候我曾见过,她现在的样子,和去年百花会的时候一模一样,不,不一样,她比去年的时候,更美十倍!”另一人啧啧赞道。
在众人惊讶赞叹的目光中,沈倾颜缓步上前,对着圣德帝盈盈拜倒,庄容道:“启禀陛下,倾颜的病早己痊愈,容貌也己尽复旧观,之前脸上的点点红斑,只是臣女点上的胭脂,臣女大胆欺君,请陛下不要生气。”
圣德帝这时哪里还顾得上生气,他惊叹地看着沈倾颜的脸,啧啧赞道:“好一张清水秀颜,不施粉黛,仍是这般光彩夺目。”转头看着韦贵妃,戏谑笑道:“韦妃,这位沈姑娘容色照人,可是生生把你比下去啦,果然不愧是咱们帝都的第一美人啊!”
韦贵妃睁着一双妙目,欣赏地在沈倾颜的脸上转来转去,听得圣德帝如此说,嘴角一翘,嗔道:“陛下,您是嫌臣妾老了,风华不再了吗?人家沈姑娘再好,也是老三家的媳妇,陛下这般夸赞于她,也不怕老三不乐意。”说着眼角微微向着韩皇后一斜,抿嘴轻笑出声。
楚王听了这话,浓眉微微一挑,眸中厉色隐现。
韩皇后正自惊怒交迸,她一见沈倾颜容貌,便知不妙,这时听得韦贵妃提及此事,显然另有深意,心中恚怒,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努力维持着一派风轻云淡,脸上怒意不显。
圣德帝被韦贵妃一言提醒,转头对着韩皇后道:“皇后,你方才言道,沈姑娘有才无貌,当不得这花魁之选,现在沈姑娘真容己显,不但有才,这貌更是冠绝帝都,皇后还有何话说?”
韩皇后淡淡道:“是臣妾失察,没想到沈姑娘的陋颜之下,藏着这般的倾城之姿,沈姑娘才貌双全,自是当得这花魁二字,臣妾并无异言。”
“好,那这般才貌双全的女子,许给老三为侧妃,岂不是大大地委屈了沈姑娘?老三。”圣德帝又看向南宫耀。
南宫耀正自痴痴地凝望着沈倾颜,自打看了她的清丽容颜,他的心里就像被猫抓一般,心痒难搔,不知几千几万个后悔,不该和她解除婚约。
忽然听得圣德帝唤自己,南宫耀如梦方醒,忙站起身道:“父皇,儿臣在。”
“老三,这沈姑娘和韩姑娘,都是一等一的家世人品相貌,你只能选其中一个为正妃,做人不可贪而无厌,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这王府的正妃之位,是给韩姑娘,还是沈姑娘。”
“是,父皇,儿臣遵命。”南宫耀几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要选的是哪个,只是韩皇后那边却难以交待,他的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在沈倾颜的脸上转来转去,舍不得移开,至于那韩书瑶,跟沈倾颜一比,简直就像狗尾巴草一般不堪入目,他连看都懒得去看。
韩书瑶的眼睛巴巴地看着南宫耀,可是南宫耀对她一眼也不瞧,一双眼睛就跟长在那沈倾颜贱人脸上一样,只恨得她差点咬碎了满口银牙,若是她手中有刀,她真想冲出去把那贱人的脸蛋划个十七八刀的泄愤。
她的手一个劲地哆嗦着,冒着熊熊烈火的眼睛灼灼地直射向沈倾颜,看着她那张吹弹得破的如玉肌肤,心中恨极。
韩皇后阴冷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对着南宫耀看了过去,只扫了一眼就移开了。南宫耀的背上情不自禁地出了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