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我死了是么?”
慕承稷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把潘念安心里犹疑着没说出来话给说了出来,让本就心情复杂的潘念安更复杂了。
这么些年,静安寺始终还是那个样子,寺中的僧侣却是换了一波又一波,寺内的香火也因为皇亲贵胄的时时到访而越加兴旺。只是,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她心心念念的小哥哥。
起初,她只当是他贪玩下了山,过些时日就会回来。可是一次次找,一次次问,直到母亲去世,直到寺中再无僧侣能认出她,她都依然没能等回同她一道玩耍的小哥哥。于是,她渐渐灰了心,也渐渐将他埋进了记忆深处。
抬头看了看神色如常,从容淡定依旧的慕承稷,潘念安薄唇轻启,张张合合了许久,才终于压下心里百转千回的思绪,将所有的关切和担心化成最简单的一句问候。
“这些年,你好吗?”
久别重逢后的相认和潘念安突如其来的关切倒是让慕承稷有些不大适应。他原本从容冷然的俊脸上竟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两道红晕。他悄悄侧头看了看身旁的潘念安,见她没发现,才假装淡然地笑着开口。
“这些年,让安安担心了吧?”
虽然不再是儿时玩伴的亲密,但默契度却依然是有增无减。他顿了顿,垂眸似是在梳理思绪。许是这些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他不知该如何开口。见他如此,潘念安也不着急催他,只是静静地站在身旁等着他继续。
“那年,方丈圆寂时突然将我叫到房内。直到那天,我才终于知道我根本不是什么父母遗弃在洗衣盆里,随溪流到静安寺山脚而被方丈捡回来的孩子。我的父亲,是云和王朝曾经的储君,如今的天子! ”
尽管慕承稷始终克制着自己,可是紧攥的拳头却还是泄漏了他彼时的艰辛和不易。可即便如此,只要是潘念安想要知道的,他还是一点一滴,都如数讲给了她听。
幽静的林间小道,只有寥寥几个人行人,或喜或悲,或虔诚,或敷衍地匆匆走过。直到竹林深处,慕承稷才终于讲完了他当年会从静安寺消失不见的原因。
原来,彼时还是太子的成贺帝慕贺骋处境并不算特别顺利。内有亲叔叔觊觎皇位,外有权臣搅乱朝廷搬弄是非,太子之位坐得战战兢兢。
云佑元年,太子慕贺骋奉旨携太子妃等家眷前去皇陵替重病的天子祭祖。返程的路上,有些人终于耐不住心中的贪念,策反了护送队伍中的侍卫,妄图将当朝太子和太子家眷铲除殆尽。千钧一发中,偏偏已然怀孕近七个月的太子侧妃还动了胎气,险些早产。
于是,在太子妃的苦心劝说下,彼时还是太子的慕贺骋终于答应将侧妃暂时安置在原地,待到安全脱险再把他们接回宫。然而,话虽是这么说,侧妃却终究没能躲过又一轮追杀。所幸,侧妃最终为静安寺方丈所救,以性命相换,产下一子,名为承继。
而这个孩子就是如今的庆阳王慕承稷。
方丈圆寂那年,太子终于突破重重阻碍,顺利继承了皇位,亦下诏开始全国范围地搜寻,找寻当年乱军之中以身相替的太子侧妃和那不知是否安全出生的皇嗣。所以方丈圆寂之前,才会将一切真相告知慕承稷,并提前遣人将信物送入宫中,好让成贺帝能及时找到这个流落在的皇子。
是以,当年的重阳节之后,潘念安再也没能再静安寺中找到那个陪她玩闹,陪她嬉笑的承哥哥。
当过往终于渐渐清晰,潘念安看着眼前这个依然云淡风轻的慕承稷,心里却渐渐地变了滋味。微风吹过竹林,带来沁人心脾的清香,却带不走她此刻心中渐渐泛起的心疼。
“看得出来,陛下挺看重你这个久别重逢的儿子的。”
她想宽慰他几句,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于是,只能顺着他的叙述,从她以为的角度,给他几分安慰。
“安安,我什么都不求,也什么都不要,不管他是真心心疼我这个儿子,还是为了当年对我母亲的愧疚,我只希望这一切都不要影响到你,不要让你和我母妃一样成为宫廷斗争中无谓的牺牲者。”
略显低沉的声音一改初见时的张扬,喑哑的让人有些陌生。潘念安没想到自己的宽慰竟会再次戳中他的心伤,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不该再开口。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静谧的竹林里只剩下竹叶被风拂过的声音,安静得让人有些不适。
“王爷,我…… ”
潘念安有些犹疑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然而慕承稷却突然一把将她拽到身后护了起来,冷了眉目戒备地盯着竹林的不远处。
“兄台不必再躲了!出来吧!”
潘念安原以为是慕承稷过于谨慎和戒备了,刚要说不必这么紧张,竹林深处竟就真的应声而出了几个蒙面人。
看着眼前五大三粗的几个黑衣蒙面人,潘念安此刻的内心堪称是崩溃的。她这厢才知道慕承稷的真实身份,连半点儿这王妃的福利都不曾享受到,就要立马感受一下皇室斗争的复杂了?
然而,让她更加没有想到的是,这帮人根本就不是她以为地冲着慕承稷来的!他们是冲着她来的!
“你把潘府的嫡女交出来,吾等定不会与你为敌。否则,休怪我等今日不客气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潘念安的脑袋有些发懵。
这……什么时候她竟比当朝王爷都吃香了?这刺客竟然不要王爷要她?
“等等!你们是如氏派来的人吧!行动效率不错嘛!”她微微顿了顿,眉目轻绽,浅笑着抬头看向始终呈保护姿态站在她前面的慕承稷,轻轻开口道:“如此看来,霖零的办事效率也不怎么样嘛!竟还让如氏有了这样的时间来安排这样的一场行刺?王爷,你说他是不是该罚?”
“哦?爱妃说是该罚便是该罚。”他微微顿了顿,低头浅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低语道:“不过爱妃难道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