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行啊。”顾方舟头也不抬,直接脱口而出,因为他可能下意识觉得我很少会提什么过分的请求,所以认为这次也一样,所以根本没过脑,想也没想就答应我了。
过了好一会,顾方舟这才回过神来,猛地大喊:“不行!你在闹什么脾气?”
他不可置信的盯着我,我就那么冷冷的看着他,不带一丝感情。
我心中还是对顾方舟有些留恋在的,如果他是个寻常农夫,或者我是个京城贵女,我们也不会走到如此。
“别这么看我,我们不能生离,只能死别,还有孩子。”
我把筷子掷到地上,只觉得眼前的人虚伪无比。
“你真的想要这个孩子吗?我真想那些避子汤药真的被我喝了,也免的这孩子被所有人讨厌。”
我的眼里多了些恨意,他急了却欲言又止,最后只挤出来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便急忙走了。
从那以后,我和顾方舟陷入了冷战,我也有了余力全心投入到酒馆的经营中。
不靠顾方舟,我也能扛起一片天来。
时间久了,府上的风言风语也不少,公主也一定有所耳闻。
这天公主邀我去吃糕点。
“这糕点是王爷亲自带回来的,妹妹快尝尝。”
我尝了一块儿杏花酥,当真是甜到心里。
“真甜。”
公主见我咽了那杏花酥,眼中闪过一闪而过的喜悦。
“对啊,多吃点儿,这么甜的,以后可不好找了。”
公主这话仿佛话外有话,我心中不安,便找了个借口走了。
回到府中,半夜突然腹中绞痛,像有一块儿大石头直直的往下坠。
我向下去摸,温热的血染湿了床榻。
“来人,我的孩子!”
6
许是失血过多,我渐渐失去了意识。
模糊间,我听见了顾方舟断断续续的声音,或许是母爱使然,我一下就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一句话:“这个孩子不能留,只保大人。”
我想挣扎着起来,可是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做了好长一个梦,猛然惊醒,枕头已经打湿了一大片。
我摸向小腹,平坦的好像那个孩子从未出现过一样。
“桑桑,你醒了。”
他抱住我,任由我拼命的打他骂他。
我狠命咬住他的脖子,血腥味弥漫在口腔。
我的孩子,没了。
7
也是我孩子没了的那天,公主查出有孕。
所有人都在为那个孩子高兴,却没有人为我的孩子感到伤悲。
我蓦然感觉身心俱疲,眼中的光在一点点消散。
我知道,是公主从中捣鬼,害死了我的孩子。
可是我甚至都不能质疑她,因为她是公主,更是个狠人,为了摆脱嫌疑,也冒险吃了一小口,但毒量极小。
“公主害了我的孩子,你知道吗?”
顾方舟垂下眸子,躲闪我直勾勾的目光。
“桑桑,现在你好好修养才是最重要的,其它的就不要想了。”
我勾起一抹苦笑。
“我知道了,你走吧。”
我变得麻木,看到顾方舟和公主花前月下也毫不在意。
我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
顾方舟和公主在庭前赏花,我不理。
顾方舟和公主在书房中读书,我不管。
沈青尘送了我几本商书来,我甚是喜欢,便扑在书里。
顾方舟和我,也渐渐生疏了起来。
湖中新捞的鲫鱼,鲜的要溢出来,顾方舟刚吃了两口,公主旁边的丫鬟就来报:公主身体抱恙。
他站起身来,刚想往外走又顿住脚步问我“桑桑,我先去看看,你慢慢吃。”
我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王爷慢走。”
两个月来,这是他第一次和我用膳,无妨,我如今看到他,只觉得反胃。
他急匆匆的走了,我拿起账本,天盛酒楼已经开了三家分店,是时候该结束了。
上元节,公主和顾方舟进宫,我要一起去。
公主绣了百寿图,我去看时,公主正悠闲的倚在床榻上吃蜜饯,底下一个绣工正在绣图。
见我突然到访,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那个绣工也识相的停下手中的活计退了出去,我笑而不语,这就是公主口中她自己一针一线缝出来的百寿图。
“妹妹怎么突然来了?”
“闲来无事,想跟公主多说些话。”
我欠身坐下,“公主有孕多日,这屋子里药味还是淡淡的,也不太显怀。”
公主那始终如一的恰到好处的笑容僵了起来。
我的屋子和公主的屋子相差无几,我每日都喝补药,屋中的味道十分明显。
公主喝的是和我一样的药,又不喜风吹,窗户整日不开,屋子里怎么会一点药味都没有。
“妹妹身体修养的如何?”
“托公主的福,我已经好多了。”
公主叉开话题,我更坚定了我心中的猜想。
顾方舟功高震主,王位世袭,如今边境匈奴来势汹汹,顾方舟要启程行军只是早晚的事。
公主为了争风吃醋而假孕,我是不肯信的,我是在怕宫里要斩草除根。
我定了心思,去收拾要去宫中带的东西。
这一仗,我一定要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8
如预料中那样,公主为了炫耀自己,让我跟着她。
到了后院,公主便找借口支开了我。
“妹妹,我鞋袜湿了,先去换一下。”
这鞋袜,分明是她自己故意弄湿的。
如今带着她的贴身侍卫去换鞋袜,莫不是有些太着急了。
也有可能,是我的催情香药劲过大了。
我对气味灵敏,凭着催情药独特的气味也能大致猜出公主的去处。
来到宫宴,众贵妇都已用完膳食,要到后花园去赏花,这正和我意。
在岔路口,太后一行人有些犹豫,我勾了勾唇,在后面低声开口,佯装怯懦:“那边的海棠花开的正好,不如去那边吧。”
“这里哪里轮得到你指手画脚,俗不可耐。”果然如我所料,太后一行人瞧不上我,直接转身朝我指的反方向走,也就是往假山那边走去。
不多时,太后就遇上了正慌忙四顾的公主的贴身婢女。
“你不陪着公主,在这里做什么?”
那婢女一下子慌了神,立马俯身低下头,不敢直视太后的眼睛,颤颤巍巍道:“回,回禀太后,公主她,她去换沾湿的鞋袜了……”
这些人摸爬滚打、勾心斗角了这么多年,都有着从毒火里淬出来的眼睛,一眼就看出了这小婢女在说谎,答非所问。
正这时,一声娇喘声从假山后传了出来。
“啊~”
我连忙冲上去,绕过假山“公主这是怎么了,快来人!”
听我这么一喊,众人以为是公主遭遇不测,乌泱泱一大群人冲了进来。
一副香艳的画面就这么展现在大家面前,公主看见我才连忙从那侍卫中抽出身来,这时候还没穿好衣衫。
太后眼前一阵眩晕,身后的人连忙扶住了她“你,你……”
公主要起身,我恰到好处在一片慌乱中伸出了脚“啊!”
公主摔倒在地,连带着摔出来的还有公主的假肚子。
“哎呦,公主这是掉出来的什么?”
众人目光齐刷刷的朝我指的地方看来,大家心知肚明,地上的棉花枕头分明就是公主的假孕肚。
“你,你……”
太后指着公主,气的手直哆嗦。
“顾方舟不喜欢我,你们又不让我嫁自己喜欢的人,如今我成这样,都是你们逼的。”
太后看见自己悉心养出来的公主这么作践自己,还反过来指责自己,一着急直接晕了过去。
现场顿时乱成一团,没有人在意我,我趁乱溜了出去。
当着京城贵妇的面,闹出这么大的乌龙,我也真是好奇,这皇家权威之下,要如何处置公主呢?
如果不能一命抵一命,我就算是死,也要拉着公主为我的孩子抵命。
正思索着,坐着的马车突然急停了下来。
“抱歉,我家马突然受惊,特来赔罪。”
我听出了声音,是沈青尘。
我掀开帘子“好巧。”
他也惊讶能在这里遇到我“天色尚早,可愿移步小叙。”
像他这样真诚的眼神,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盛情难却。”
沈青尘和我谈了很多幼时的事情,我浅笑着听他一件件的讲,不时附和两句。
不知交谈了多久,他突然停下来看着我“我们改日再叙,回去时日晚了我怕对你不好。”
他的眼神真诚而质朴,像还没打磨的璞玉,一阵风拂过,吹动他的衣角。
“好。”
我要走时,他突然从背后叫住了我。
“桑桑,我说过的话,一辈子都不会变。”
这样的话,似曾相识。
顾方舟也在桃花树下起誓,他以手指天,那么恳切:“黄天在上,厚土为证,我顾方舟发誓,此生绝不负秦桑桑。”
那时的顾方舟也如沈青尘这般,有着小鹿般真诚炽热的眼神,起誓时微微急促的呼吸,还有泛红的脸颊,仿佛当年情景再现。
“我记得,你有心了。”
回府这一路上,我想了很多,马车在城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那个偌大的王府,我却一点都不愿回去。
9
“我们和离吧。”
夜已深,我刚回府,就看到了正在门前来回踱步的顾方舟。
“桑桑,你是在说胡话是吗?”他握住我的肩膀,力道有些大,硌的我有些疼,可他只顾着得到一个答案,完全忽视了我微蹙的眉心。
“你是王爷,我是农女,你既不能全心全意的爱我,当初又为什么要把我箍在你身边。”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事实就摆在我面前,你和公主琴瑟和鸣,我的孩子被害死,那个贱妇会如何发落尚未可知,你告诉我,真相到底是什么?”
我推开他,反锁了房门。
月光洒了一地,门外的人影也站了一地。
第二日,宫里传来消息,公主染了风寒,已经毙命。
我推开门,顾方舟的眸子里一下子亮了起来。
“我已经派人去探查消息了,太后没有护着公主,赐了毒酒。”
最是无情帝王家,为了堵住悠悠众口,饶是最爱的公主,也免不了一死,这样也好,省的我再脏了手。
“她已经死了,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我意已决,你去写一封和离书吧。”
温热的唇突然上来,顾方舟将我横抱起来朝床榻走去。
“孩子没了可以再有,你跟那个盐商再续前缘,想都不要想。”
“你跟踪……”
脱口而出的话被他的吻堵住,他的手探进我的衣襟,冰凉的感觉让我像触电一般,他的动作是那么粗鲁,只顾着侵占却没有怜惜。
我摸出藏在枕头下的刀,闭着眼刺了下去。
一把刀刺在他的心口上,我用力一推,刀尖猛地刺了进去。
顾方舟低头看我,眼里满是不敢相信的神色。
我松开刀柄,手止不住的颤抖。
他握着我的手又把那把刀往里面刺去,鲜血喷涌而出,我怕的紧,想松开刀柄却被他的手死死箍着。
“你不是恨我吗,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趁他手上的力道小了一些,我赶忙松了刀柄,退到一旁。
“你这个疯子!”
他捂住心口,眉头紧皱,鲜血染红了他墨青色的衣袍。
“我和公主是逢场作戏,冷落你也是为了让公主不对你下手,我的孩子死了我心如刀绞,但如果贸然处置,宫里不会放过你。”
“宫里要杀我,我知道,我本想趁此次出征假中圈套,假死和你远走高飞。”
他跌跌撞撞的出门“我一直在暗里护着你”,最后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从那以后,我没见过顾方舟,一张和离书送了过来,上面顾方舟已经签字画押。
当初我没有从正门进门,如今也是一顶小轿带着我从偏门出了王府。
回到家中,阿爹阿娘拉着我抹泪。
我安慰他们,我有三家天盛酒楼,有名扬四海的天子笑酒方,虽说不上腰缠万贯,但是也算得上吃喝不愁。
我收拾了行李,打算去扬州发展,离开这个伤心地。
要走那天,沈青尘来为我践行,他问我是否愿意和他一起,我拒绝了,也许他是我的良缘,我是他的白月光。
可是对于顾方舟,我又何曾不是呢?
我既已有自己的事业,便不愿再把自己托付给一段虚无缥缈的感情。
白月光一直是亮的,但是看的人瞎了,我要绽放属于自己的光。
船开了,我转身去望,渡口上一抹墨青色的身影,他也马上要出征了,我相信他有了准备一定会平安的。
再见了顾方舟。
顾方舟同意和离的唯一条件是,我每月要还他一百文钱,每月还钱时还都要附上一封手写信。
剩下的三百两银子,即使我长命百岁也还不完。
这样也好,以后,顾方舟只是我的债主,这是要还一辈子都还不完的债。
但这何尝不是顾方舟欠我的情债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