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规矩?
容月从北凤珏身后探出身子,正要反驳,却见北凤珏冷静的将她推到自己身后,上前一步,恭敬道:“是。请师傅开恩,慈悲为怀,不伤及无辜,弟子愿一力承受。”
“不行,北凤珏,你干什么你?我不是你们这破庙里的,老和尚你是不是公报私仇?你就是不想北凤珏跟我走对不对?”
“闭嘴。”
北凤珏厉喝一声,打断容月的话。
容月红着眼圈,不解的看着他。
老方丈分明是想把他们往绝路上逼啊。
老方丈看了眼北凤珏,闭上眼,又一次问道:“白觉,你可想清楚了。”
“是。”
“北凤珏,你疯了,会死人的。”
她不知道这里的重责是怎么样的,但是她曾经听说过,军营里打军棍子,四十棍子下去,人就没了。
北凤珏要一力承担,他还会有命?
一想到这,容月便心如刀割。
北凤珏淡定的解开自己的袈裟,‘砰’的一声,跪了下去,双手合十,虔诚而决绝。
“不要。”
容月疯了般冲上去,可那老方丈手一挥,就有人上前,将容月拉住。
无论她怎么用力,那些人就跟被焊接在了地上一般,一动不动,两只手跟钳子似的,紧紧地抓住容月。
容月叫的嗓子都哑了,可是没有用。
那些人就像是聋了一般,不为所动。
“打。”
老方丈一声令下,从后面上来两个武僧,一人手里捏着半个胳膊粗细的棍子,朝着北凤珏光洁的背上便打了下去。
容月哭嚎声与棍棒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北凤珏咬着牙,沉声道:“把她,拖出去。”
“北凤珏,我恨你!”
容月被武僧们拖了出去,关在后院的门外。
大门紧闭的那一刻,容月似乎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都要停止了。她从未经历过如此绝望。
哭累了,抬起头看着灰色的天空,心中无数的疑惑却不得解。
佛门,不是慈悲吗?
为什么会是这样?
北凤珏,不是二十四出家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寺庙里?
他难道,没有遇到自己?
也就是说,这其实,是他原本应该有的结局?
而她的闯入,让这个结局又一次的发生了变故?
容月越想,脑袋里越乱。
她好像听见耳边有人在叫她,可是一抬头,除了屋内传来的棍棒声,再无其他。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后院的大门,总算是再次打开。
两个武僧,搀扶着北凤珏出来,将他扔到后院门外,再次关上了门。
“喂!你们有药吗?先借给我,我,我会给你们银子的,求你们了。”
容月扶着北凤珏坐到一旁,转身就去敲门,可是大门早已紧闭,无论容月怎么敲,都没有反应。
她手忙脚乱的将北凤珏扶了起来,北凤珏身上换上了寻常人的衣衫,麻布,素净,但是干净的衣服上,还是渗了血迹。
“你怎么样了?北凤珏?”
她说话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自己却没察觉。
北凤珏勉强睁开眼,看着容月,轻笑一声,柔声道:“别怕,死不了。”
他说着,抬起手,似乎是要去擦容月的眼泪,可手抬到一半,却朝着山下某个方向一指,虚弱道:“下山,往南走,有一处小木屋。”
话音落下,他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下山,对,要下山。
容月急忙去扶北凤珏,可是昏迷的人,身子格外的沉重,容月只得半扛着他,一路走走停停,从白天,走到了天色渐渐暗下,这才勉强的到了山脚。
正巧此时,山脚下有个老人赶着牛车经过,大概是看容月这样一个小姑娘扛着一个人,实在是不容易,于是好心道:“姑娘,可需要我帮忙?”
容月回头,正要说话,却见那老人的模样,竟是与当初护国寺那老和尚一模一样。
她当即吓的两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北凤珏面无血色,嘴唇干裂,像是听到了老人的声音,便勉强挣扎着睁开了双眼,张了张嘴,竟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老人扫了眼北凤珏,摇摇头,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随后赶着牛车自己离开了。
命不久矣啊。
容月擦了把脸,压下心中的惶恐,扶着北凤珏再度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那处木屋赶去。
总算,在夜色深时,赶到了。
木屋看起来很是冷清,但是却像是时常有人打扫一般。
容月扛着北凤珏到的时候,北凤珏已经没了知觉。
“北凤珏,你,你别吓我啊。”
她将北凤珏安置在床上,起身就要去找药,可北凤珏却突然低声呢喃了句:“别走。”
容月心里一颤,脑海中不自觉的便回想起那日北凤珏满身是血的出现在她面前时的模样,她忍着心底的不安,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柔声道:“我不走,我给你找药,找药。”
“我一直想问你,我为何,为何对你毫无印象?”
他是北凤珏,容月说的话也不似在作假。
可是他当真是半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容月被他逗笑,没好气道:“笨蛋,那你就好好想,以后天天对着我这张脸想。”
北凤珏扯开嘴角,僵硬的笑了下,“无论他是不是我,想必,你一定爱他极深吧?”
“笨蛋。”
容月擦了把脸,握住北凤珏的手,眼泪蹭了他一手,却还是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个劲儿的往下掉。
“鸡蛋面,没有了。以后,你若是饿了,可以吃肉了。”
北凤珏的双瞳,逐渐涣散开来,嘴角含着笑,似乎在交代身后之事。
容月又怕又惊,死死地抱住北凤珏的胳膊,“我不要,我不吃肉了,北凤珏,你起来,我要吃鸡蛋面,我要吃鸡蛋面啊。”
“鸡蛋……不是,肉。”
那被容月紧紧握住的手缓缓滑落,一下子砸在了床板上。
容月目光呆滞,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人缓缓闭上眼睛。
屋内,寂静的像是被时间遗忘了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容月麻木的从地上起身,僵硬着身子站起来,脱了鞋坐在床上,缓缓躺下,“北凤珏,我喜欢的,不是吃肉,我喜欢你。”
她闭上眼,眼角滑过一抹晶莹……
可那人,身体逐渐冰冷,再也不会睁开眼。
哪怕,是念一句阿弥陀佛也好。
突然,地动山摇,容月像是被人从高空突然扔了下去,身子剧烈的下沉。
救命啊!!
一声内心歇斯里地的惊呼后,容月突然像是落在了地上一般,头晕眼花,四肢乏力,整个人就跟在半空中突然被打开了跳伞一样。
她飘飘然的晃悠起来,脑海中一片空白。
“月儿?”
“丫头?”
“月儿丫头?”
“死丫头,一天到晚不到日山三竿不起来,成何体统,来人,把她给老夫扔出去!”
一声暴怒,惊醒了尚在睡梦中的容月。
容月一个机灵从床上跳了起来,什么晕眩感全部烟消云散。
等等,她怎么睡着了?
“爷,爷爷?你是我爷爷吗?不会又是在做梦吧?”
容月皱着眉头,扯了扯容老太师的胡须,然后又不客气的在他的胡子上拔了拔,顿时疼的容老太师嗷呜一嗓子叫了起来,跳起来就是一个脑瓜崩弹在容月的脑门上。
“混账东西,你做什么梦?赶紧的,有人上门提亲了。”
上门提亲?
容月一懵,咬着牙狰狞道:“敢来给老娘提亲?小样儿,有点胆识嘛。”
容老太师像是看白痴一般的盯着自家孙女看了两眼,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他不得不说,自家孙女比傻子,没好哪儿去。
“废话那么多,武安侯提亲,还不快点!”
“管他是谁,来一个老娘揍一个。”
容月潇洒的一甩头,脑袋里却突然闪过三个字,武安侯!
“等等,谁,谁提亲?”
她飞扑过去,一把抱住容老太师的胳膊,“您刚才说,提亲的,是,是谁?”
容老太师胡子一撇,冷哼一声,重复道:“武安侯,北凤珏。”
北凤珏上门提亲了?她要嫁给北凤珏了?
容月突然拎起裙子,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刚跑到门口,脚下的鞋子便掉了一只,她连忙回过身来穿鞋,却冷不丁的脑门上又被容老太师揍了一脑瓜崩。
“没出息的东西,太丢人了。怎么跟你除了他嫁不出去一样?”
他太师的孙女,还愁没孙女婿吗?
容月扭头,冲着容太师便是没良心的一笑,“爷爷,快点,待会儿北凤珏变成蝴蝶飞走了可怎么办?”
变,变成蝴蝶飞走?
容太师嘴角抽搐,不可置信的瞪着容月这个丢人丢到家的小东西,胡子一翘,怒道:“他敢!老夫的孙女,他是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的?来人,去给我按住他。”
老太师一声令下,府中的下人便真的打算去按住北凤珏。
好像全都忘了,北凤珏,可是武安侯。
杀死一个人,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
而太师府的下人,多数都是连揍人都很少看见的。
容月这会子倒是不着急,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不紧不慢道:“爷爷说得对,北凤珏必定是要娶我的。”
老太师嫌弃的哼了一声,“你倒是自信?凭什么这么说?”
“大概,是因为他是我唯一想嫁的人吧。”
容月一本正经的胡言乱语,心中却想着,要是北凤珏胆敢娶了别人,她一定一哭二闹三上吊,败坏他的名声,吓跑他的爱慕者,最后还要死乞白赖的赖上他。
容月这么一想,心中不免又开心了许多。
容太师双手背在身后,听完容月的话,冷嗤一声,“啊呸!你休想拿这种场面话糊弄老夫,老夫一大把年纪了,什么小年轻人的甜言蜜语没听过。”
容月脚步一顿,惊恐的回过头,望着北凤珏,“爷爷,您,还好这口呢?”
“你给老子闭嘴!”
容太师气不打一处来,嫁给北凤珏,是最好的安排却也是最危险的安排。
普天之下,能出北凤珏的年轻人,几乎没有。
可北凤珏的处境,却并不算乐观。
容老太师心中长叹一口气,不知该如何跟容月解释这一切。
只是,希望日后她不要记恨自己吧。
爷孙二人来到内堂前时,屋内一人,正负手而立。
仅仅是一个背影,便令人忘却一切,令人遐想无限。
容月喉结一动,还未开口,便见那人忽然转过头来,笑着看向她,柔声道:“月儿,我来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