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鬼的衣服倒是好弄。
吴璇菲本想穿自己的，但碍于她衣服的质量实则过于高贵，万一被人认出来会出事儿。于是林木谭再次拿出了那套宫女的民间服。
吴璇菲想都没想：“拒绝！”
“可恶！”林木谭装模作样地砸了一下嘴巴，道：“不过奴才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吴璇菲：“……”你倒是给朕放弃啊！
吴璇菲依旧穿上了小圆子的衣服。为了营造得更像鬼，他们个个身着白衣，脸上还不忘涂上了一层淡淡的白粉。
吴璇菲之所以要亲自出马，是因为她还有别的用处。不过她望着镜中自己那瘦小的身材，乍看之下还挺像个饿死鬼的。
“别照了，不管怎么样，在奴才的心里，陛下都是全天下最好看的。”
林木谭贱贱的声音传入耳中，吴璇菲不由地转过了头，刚要责骂他“油腔滑调”，但到了嘴边的话语，却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全都消失了。
月色之下，一袭白衣裹身，意气风发。哪怕脸颊苍白无力，依旧无法否定“此鬼生前”定是一位正气凌然的大帅哥。
没错。林木谭才是那个“不管怎么样，都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人。
见吴璇菲望着自己出神，林木谭的嘴唇勾起了一个偷笑的弧度，道：“别急，陛下。扮完鬼，奴才就是陛下的人了。”
“赶紧滚吧你！”吴璇菲恼羞成怒，一脚朝着他的大腿踹上去，但却被对方笑着躲开了。
林木谭轻咳两声，正色道。说起正事儿，他的模样还是颇有威严的，道：“小圆子，你就在陛下的寝宫外面转悠。切记不要走远。”毕竟迷香有限，使用的范围不能太广：“还有，我交代给你要说的话还记得吗？”
“奴才记得……咳咳！”小圆子重复了一遍，道：“粮食……给我粮食……该死的蝗虫……之类的咳，对吧？”
“嗯。”林木谭点了点头：“围绕着‘自己是江北蝗灾死去的冤魂’发挥就行了。”
“是……咳咳……”小圆子答应。
随后，林木谭便把视线转移到了吴璇菲的身上，道：“奴才先出去，在陛下与太后的寝宫点上迷香。”迷香起效大概是半柱香左右，他又道：“陛下与小圆子就在半柱香之后出发。为了防止你们也中迷香，记得把口鼻捂上。”
“嗯……”吴璇菲有些迟疑地应着。她生平倒是干过很多大胆的事情，五年前当着文武百官向林木谭告白便是其中之一。但如今被太后控制的她，却有些胆怯了：“小，小谭子，这样真的……”
“不会有事。”林木谭似乎早就知道她要说什么，道：“陛下放心，有奴才在。奴才会随时在您身边的。”
小谭子那深邃的双眸之中，吴璇菲看到了自己怯弱的身影，忽而觉得可笑。如果此刻被那桀骜不驯的华陵国二皇子看到她这般模样，是否会狠狠地嘲笑她一番呢？
“嗯……”吴璇菲重重地点了点头，再度抬头已是坚定的眼神，道：“朕知道了。你也小心点。”
林木谭这才欣慰地蒙上了脸，转身离开。
即使身处皇宫重地，林木谭都能躲避羽林军的眼线来去自由。吴璇菲的眼眸一低，唤道：“小圆子。”
“啊，是……奴，咳奴才在。”小圆子的脑内琢磨着自己该如何行动，被吴璇菲一叫，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吴璇菲倒也没在意小圆子的失礼，问道：“你信小谭子吗？”
小圆子的眼珠子转了转，一时间没明白这是何种试探，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毕竟小谭子是皇上的“心上人”，就好比那宫中的妃子，万一说漏嘴，岂不是要脑袋搬家？
吴璇菲道：“朕要你说实话。”
小圆子与小谭子的相处时间不长，但在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他早已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对方，道：“小，小谭子救过奴才一命咳，而且……”他停顿了一下，挠了挠脑袋，似乎在思考该如何表达合适，道：“奴才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咳，总觉得，小谭子跟奴才不一样……”
是不一样。
应该说，太不一样了。
小谭子本就不是池中之物。他武功高强，胆识过人，处事不惊，又满脑子的知识与鬼主意。
想到这里，吴璇菲叹了一口气：“可惜啊……”他偏偏成了太监。既然他出生富贵之家，哪怕考取半个功名都好啊。
算了，不去想了。他如那林木谭一般，都是过去式，无法挽回了。
半柱香的时间稍纵即逝。
吴璇菲与小圆子出发了。他们一走出寝宫，便看到原本立于两旁站岗的侍卫与巡逻的宫人都纷纷瘫倒在地，心中一惊。
不知为何，公主府那些宫女仆人们倒地的画面与此刻重叠。恐惧爬上心头，吴璇菲有些迟疑，竟然不敢迈开步伐了。
身旁的小圆子对此倒是满不在乎。他见圣上迟疑，还以为是示意他先行行动，便双手作揖，道：“陛下，那奴才先走了。”
吴璇菲愣愣地点头之后，小圆子便一溜烟跑远了。
黑夜有如一头猛兽，唤醒了那些曾经因为她而死的宫女仆人们。他们一个个从血泊之中爬起，迈着踉跄的步伐，伸出了双手，朝她走来。
——“公主，救我……”
——“公主殿下，求您了！奴婢不想死……”
他们的声音跨越生死，闯入吴璇菲的耳内。
吴璇菲的脑袋头疼欲裂，捂着耳朵，泪水抑制不住。
不要，不要再喊了！
你们去找母后，是她害死了你们！不是朕，不是朕！
——“但是，殿下在那时眼睁睁地看着奴婢们惨死。”
吴璇菲一口气没喘上来，便见一张满是血迹的脸庞凑到了自己的面前。那双死去的眼眸开始溃烂，一颗眼珠子落了下来。
吴璇菲惊恐万分。那人的面貌，她记忆犹新。五年前，她向林木谭告白之时的妆容便是由这位婢女所画。由于没能遮住吴璇菲的黑眼圈，她还罚了这位婢女跪在寝宫外两个时辰。
“对，对不起……”那被恐惧覆盖的声音，吴璇菲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出自自己的喉咙：“那，那个……”
迷香并未让众人睡去，而只是意识游离。他们在迷迷糊糊之中听到声响，微微张开了双眸，朝着吴璇菲齐刷刷看了过来。
黑夜之中，那一双双睁着的眼眸在月光之下发光，有如一头头饥饿的野兽。这加剧了吴璇菲的恐惧。她的脚不往前，而是往后退了。
“啊……”忽而，吴璇菲娇小的身子被身后的一双大手挽住，吓得她一个哆嗦。
“怎么啦？”身后之人的声音如此熟悉，温柔似水。
吴璇菲一回头，才发现是林木谭，顿时松了一口气，道：“小……”
林木谭的手指抵在了吴璇菲的嘴唇之上，视线扫过那些倒地之人，道：“我们之死，并非自己的过错，而是那该死的蝗虫，以及不中用的朝廷……”
吴璇菲的双手一抖，这才明白了林木谭的意思，长长舒了一口气，道：“是啊……”
林木谭的眉头微微一皱。因为他才刚刚赶到，再加上吴璇菲苍白的脸颊被白粉覆盖，他并不知晓她的身上发生了何事。
于是，他又问了一遍：“怎么啦？”
心中的恐惧因林木谭的出现慢慢消退。那人此刻所剩的、唯一的一只手牢牢地牵着吴璇菲，让她觉得很有安全感。
吴璇菲淡淡地摇了摇头，说道：“该死的蝗虫……吃的，给我吃的……”
林木谭：“……”演技不怎么样，但转移话题绝对是一流的。
本来两人便是假扮的冤魂，林木谭干脆耍赖了起来。他凑到了吴璇菲的面前，道：“都嫁给我了，怎么还穿着男装呀。”
“啊？！”吴璇菲算是被他的不要脸折服了。你家伙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把他们设定成了夫妻：“谁，谁嫁给你啦。”
“那你……”林木谭的双眸一闪，忽而心生一计。他拉着吴璇菲脚步一停，竟然单膝跪地，求起婚来了，道：“嫁给我吧。”
月色之下，那人全然没有平常的吊了郎当，神情是如此真挚。
以月亮起誓，从此两人结为夫妻，同生共死，白首偕老。
“我……”涂着厚厚白粉的双颊微微泛红，吴璇菲缓缓开口。她的回答，牵动着林木谭的每一根神经。
只见，吴璇菲慢慢地抬起了脚……嗯？脚？然后，她愤愤不平地朝着林木谭的肚子踹了上去，呵斥道：“能不能有点正经！”随后，她便“哼”地一声转身离开。
“咳！”林木谭吃痛，但不依不饶地从地上爬起，朝着吴璇菲的背影追去，道：“我是正经的！刚刚是我第一次求婚！”
明明月色正好，良辰美景，才子佳人。怎么求婚就没成功呢？
躲在暗处护驾的程运望着这一幕，羞愧地捂上了眼睛，不忍直视。好主子啊，您的第一次求婚为何要用太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