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决定搬家,林木谭的速度可谓是相当迅速。
他简单地询问了达达与枣儿能否行动。那两人本就是贫民出生,皮糙肉厚,再加上现在事态紧急,毫不矫情地表示可以。
而后,他下令遣散了所有人,唯独留下了程运指路,之后便去收拾包袱了。
其干练程度,一度让达达与枣儿误以为他曾是参军的将领。
望着众人各自行事,忙前忙后,并未被分配到任务——哪怕被分派到无法完成的吴璇菲琢磨起了林木谭与程运之间的设定,突然灵光一现,发现了一个漏洞。
她出门去找程运,见他正与一位朋友交谈。那朋友点头哈腰,连连称是,似乎很尊重程运。两人交谈完毕,那人才带众人离去,还不忘向吴璇菲恭敬地行礼。
吴璇菲茫然无措,赶紧回礼。她与这群人的主仆设定是编造出来给达达与枣儿听的。那么,实际上,他们又是怎么看待吴璇菲的呢?
“小姐,外面风大,回屋吧。”即使两人独处,但由于对方是未来的主子,程运倒也并未觉得有任何不自在。他很懂分寸,语气在关心中带有一丝尊敬。
吴璇菲抬头看他。“郭小林”入宫成为太监一事儿,这群狐朋狗友知道吗?如果知道,那么他们是否会推算出来她的身份呢?她问,语气努力保持平缓:“你……知道我是谁吗?”
程运先是一愣,而后悠悠一笑。
程运的身材修长挺拔,模样虽称不上绝美,但却刚正不阿,极为端庄。他的脸庞看似清秀,努力将自己伪装成高冷,但那眉眼之间那一抹奶油之气将他的“品性”暴露无遗。
不知为何,此人竟让吴璇菲产生了一种熟悉之感,仿佛两人曾在某时某地见过一般。
程运面不改色地道:“知道。你是小林兄的妻子。”
吴璇菲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什么乱七八糟的熟悉感通通靠边站!这家伙在耍朕吗?
吴璇菲:“郭小林跟你们多久没联系了?”
程运一低头,回想了一下主子吩咐过他的剧本台词,道:“大概三年多吧……我听说他去都城那边做生意了。”
“哦……”不知世间险恶的吴璇菲单纯地应了一声。合着他们真不知道“郭小林”成了太监呀。
程运见吴璇菲深信不疑的模样,有些心虚地转过了头。他可不像他的主子一般,扯谎都脸红心不跳的。
两人陷入良久的沉默,直到吴璇菲再度开口。
“那个……”未来王妃似乎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声音带有一丝娇羞,有些迟疑地问道:“你……知道郭小林的心上人是谁吗?”担心程运会误以为是“郭小林”以前玩过的青楼女子,她还贴心地补充道:“那位女子与他儿时相遇,一见钟情……他到现在都没有忘记……”
越到后面,吴璇菲的声音越低,变得没有底气。
她就是一个可笑的人。明明下定决心以主仆的形式与小谭子相处,但却又对他耿耿于怀的心上人心生嫉妒。
问问,就仅仅是问问而已。在这个封建的社会中,主人了解仆人的私生活又有何错之有呢?没错!小谭子从进宫的那一刻,便是属于她了!虽然理由极为荒唐,但吴璇菲还是说服了自己。
秋风瑟瑟,一丝寒意入骨。
程运吃惊地望着眼前之人,不禁为自己的主子感到欣慰。他那未来王妃不仅在五年前对他一见钟情,更是在五年之后依旧奋不顾身地爱上了他——哪怕,对方是一个太监!
王妃,那个人永远都是你!——程运刚在思考该如何回答才能帮到主子之时,见主子带着达达与枣儿出来。
林木谭见吴璇菲的面色羞红,程运若有所思,不免觉得奇怪,问:“你在聊什么?”
背后响起的小谭子的声音吓得吴璇菲原地起跳。她一见程运正要开口回答,便抓紧时间吼了出去:“没,没什么!太慢了!”
林木谭被吼得一头雾水,将视线移到了程运的身上,颇有质问的意思。可谁料这个号称最忠诚的下属竟然在捂着嘴巴憋笑。
林木谭:“……”程运,你到底还想不想在本王的身边干了?
山中隐秘的茅草屋距离西区不远,但由于山路曲折,再加上马车内还有两名女性,所以他们走得很慢。
在程运的带领下,他们到达山中之时,天边的晚霞以将森林染成了红色。简陋不堪的茅草屋沐浴夕阳之中,别有一番世外桃源之意。
吴璇菲简单地环视了一下,发现此处比达达与枣儿以前居住的两室一厅要大上很多。程运等人曾在这里藏身过几天,故而尚且有些生气。再加上本就是山中,有湖泊,也有山草野兽,基本的衣食起居是没有问题的。
“那么,既然没有别的吩咐,我还有其他的事儿,先告辞了。”程运不想成为两对情侣的多余者,再加上还要向华陵国报平安,在得到了主子的同意之后便骑马离去。
因为达达与枣儿受伤,吴璇菲于心不忍,便主动提出帮忙打扫。奈何这位连稻谷是如何变成米饭都不知道的金贵皇上手忙脚乱,就差把茅草屋给拆了。
“还是我们来吧……”趁着茅草屋还未“倒下”,达达与枣儿赶紧接过了她的活儿,一人去打扫,一人去做饭了。
吴璇菲眼巴巴地看着那两位伤残人士比自己的行动还有灵活,甚至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生存价值。
林木谭拍了拍内疚的吴璇菲的肩膀,道:“去外面休息一下。我去帮忙就可以了。”
然后,吴璇菲看着更为灵活的林木谭加入对方阵营,失落地转身离开,去院中坐下了。来了民间才发现,毫无生存技能的一国之君才是最没用的那个!
屋内忙碌得差不多了,林木谭被达达与枣儿“赶”了出来。枣儿道:“这边有我跟达达就够了,你去看下菲儿妹妹吧。”
林木谭的余光扫了一眼孤零零的吴璇菲,又瞧了一眼两人的伤口,有些犹豫:“你们的伤……真的没事儿?”
达达深知林木谭的善良,但还不忘开玩笑呵斥道:“我娘子有没有事都与你无关!赶紧去照顾你的女人去!我要跟我的娘子独处啊!”
林木谭先是一愣,而后淡淡一笑,转身前往院中。他的手中还不忘拿了一杯热水。
杯中的水向着冒着热气,吴璇菲一转头,便见林木谭在她的身边坐下。
“天寒了,喝点热水暖暖身子。”而后林木谭发现吴璇菲心不在焉,又问了一句:“怎么啦?身体哪里不舒服?”
吴璇菲摇了摇头。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虽然枣儿姑娘成功救出,但依旧有众多的问题缠绕在她的心头。
章学之到底为何人?为何会与林木谭有过交手?
林木谭……小谭子……小谭子心爱之人到底是谁?明明已经是朕的太监了,朕不允许他心中还有别的女子!
太监……是啊,小谭子不过太监罢了。
吴璇菲下意识地将手捂住了胸口。明明身体无恙,但为何觉得胸口像是破了一个大窟窿一般隐隐作痛,痛不欲生呢。
忽而,那位太监大概是察觉到了吴璇菲的情绪变动吧,将手放在了她的手背之上,微微握紧,面露担忧。
那温暖的大手是她的依靠,是她的心灵寄托,更是她“堕落”的源头。吴璇菲及时将手抽了出来,道:“监……”转移话题吧:“监察御史这官职本是为了监督百官贪污腐败而设立的,但没想到何世明竟然与商人同流合污,挪用公款,控制丝绸市场,牟取暴利!”
朕,不适合最皇帝。
吴璇菲的此番话,似乎不像是体恤百姓,而更像是为了避免与林木谭之间独处的尴尬而说出来的。
林木谭还真以为吴璇菲“悲伤”的源头不在自己,而在何世明,道:“没事。等你回宫,你再严厉查办此事便可。”
吴璇菲长长的睫毛一动,心中另一份痛楚被触动。她露出了无奈的苦笑,道:“不可能的……”
“不可能?”天资聪慧的林木谭在下一秒便明白了吴璇菲的含义,问道:“那位监察御史是太后的人?”
即使逃亡世外桃源,被母后支配的恐惧如影随形。吴璇菲长叹一声,道:“不止如此。何世明是国舅的侄子。”
“侄子?”林木谭的嘴角一抽搐,总感觉事情不妙。国舅爷是当今太后的弟弟,那也就是说……他润了润嗓子:“你跟那贪污腐败的人渣还是亲戚?”
吴璇菲并未回答,愧疚地低下了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能遵循与做到这一点,但她的母后又如何呢?
何世明是国舅的侄子,动用如此庞大的资金垄断丝绸市场,谋取暴利,国舅爷是不知情呢,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从中捞取好处呢?那么,太后的立场呢?
吴璇菲与林木谭都明白,在何世明身份显露出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此事儿不再简单,牵扯众多了。
林木谭的脑子转动得很快,毕竟在战场上,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他道:“对方的身份特殊,我们不能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收集证据,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林木谭刻意用了“他们”两字,吴璇菲立马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她微微抬头与他对视,声音有些颤抖,夹带着恐惧,道:“可是,我们……”
收集到了齐全的证据又能怎么样?太后当政,国舅辅助,这两位,作为一国之君的吴璇菲一个都没法动。
不!他们的目的并非是为了将人绳之於法,而是为了“罪证”本身。如果吴璇菲掌握了太后与国舅的罪证,那么她以后在朝堂之上将会掌握更多的主动权。
后面的屋内,饭菜的香味伴随着枣儿的“吃饭了!”而来。林木谭从椅子上站起,望着天边那没落于地平线之下的夕阳,眼眸之中扬起了一股斗志,道:“有赌的价值。”为了本王未来的王妃不被欺负!
秋风瑟瑟,吹动着林中的枯草树木。
遥远的深山之中,野兽趁着黑夜涌动,发出低沉的嘶吼。
吴璇菲目不转睛地盯着林木谭那高大的背影,胸口的悸动被他的斗志点燃,突然小鹿乱撞了起来。
五年前与林木谭初遇,她便是这样如痴如醉地被他吸引,坠入爱河无法自拔,以致上演了一场当众告白的“糗态”。
五年之后,她彻底学乖了。因为她深刻的明白,眼前的这个人她绝对不能去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