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水灾可是要把人给害死喽！”那妇人吃了两块点心，又喝了大丫端过来的一碗热水，仿佛这才恢复了一些力气，叹了一口气，低声开口了，“我们家原本住在江边，这洪水一上来，房子都被淹了，我带着这三个孩子先跑出来，可是我们家那口子，他……”
说到这里，妇人的声音就哽咽了，凤绾柒听得心中一沉，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俺爸是为了帮邻居家拉那头猪才落水的。”妇人怀里的小孩已经被二丫抱了过去，她用热水把点心泡软，小心翼翼地喂进了小孩儿嘴里，然后抬头说道，“就是水太大了，他跟猪都被冲跑了。”
“家被淹了，男人也没了，我们娘们儿就在这破庙里凑合下来，以前就靠这庙里的乡亲接济一口吃的，可是如今这种情形，家家都不容易，哪能总吃人家的。”妇人擦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幸亏大丫二丫懂事，每天出去找吃的，要不然，这个娃娃就活不下来了。”
凤绾柒心头格外沉重，眉头越皱越紧。
这个家的情况确实糟糕，难怪大丫二丫那么拼，为了一只鸡竟然跟自己这个成年人打架。
然而，她也清楚，这样的情况应该不单单是这一个家庭，发生了这么严重的灾情，百姓们所受的苦难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但是听这个妇人的说法，她接受的接济多来自于邻居乡亲，竟然没有官府接济。
“大姐，那政府发放的救济粮你们怎么不去领？”凤绾柒心中疑惑，便开口问道，“而且我听说通判李大人之前已经设立了安置点，你们怎么不去，为何还要住在这种四面透风的破庙里？”
“啥救济粮？”那妇人一听就愣住了，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凤绾柒，“官府啥时候设了安置点？奴家从未听说啊。”
“什么？”凤绾柒愣住了。
“我和二丫天天在外面跑，就没听说有救济粮这回事啊！大爷，你是不是听错了？没有这回事啊！”大丫也凑过来，脆生生地说道。
凤绾柒整个人都呆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向秦墨越，也从对方眼底看到了震惊和愤怒：“混蛋。”
李留源这个混蛋，他跟那个孙一龙真是一丘之貉！如此胆大包天，连水灾的救济粮都敢贪！
这也就算了，一颗粮食都不发，他竟然还敢在奏章上描述自己的功绩，说自己第一时间发了救济粮，安置好了受苦百姓！
“大姐，你们在这里住多久了？”秦墨越的脸色差到了极点，呼吸都变得沉重，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
“住了大半个月了。”那妇人赶紧回答了一声，而后又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二人，迟疑着问道，“两位大爷，你们怎么会问起救济粮和安置点的事情啊？你们，不会是官府的人吧？”
她这句话刚刚落地，整个庙宇都安静下来，那些原本懒懒散散靠着墙角百无聊赖的百姓都来了精神，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盯着秦墨越和凤绾柒。
那些眼神里没有欢喜和希望，反而都带着浓厚的戒备和痛恨。
感受着这样怨恨和冰冷的目光，凤绾柒的心忍不住咯噔一声，这些目光足以证明了百姓们如今对官府的态度。
他们对官府不仅仅是失望，还有痛恨。
可是，她能够理解失望，是因为官府不作为，任由百姓流离失所，但那些仇恨是因何而起？
难道说，那个李留源还做了什么事？
“大姐，你们不要紧张，我们不是官府的人，我们是从京城来这边的茶商。”就在这紧张的氛围中，秦墨越站起身来，护在了凤绾柒前面，朝着众人轻声解释。
紧张的氛围立刻缓和了一些，大丫却突然又从旁边冲了过来，一把揪住了秦墨越的袖子，仰着头叫道：“大爷，你是从京城来的？那你能见着皇上吗，皇上不知道我们这边的情况吗，他是不打算管我们了吗？”
稚子无知，说出来的话却是在场所有百姓的心里话。
秦墨越眉头微动，刚准备回答，院子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躁动声。
“刁民！都是刁民！给我滚进去！”
“凭啥不让我们出去，我们都没吃的了！要被饿死了！”
“饿死也不能死在街上！你们这些贱民，还不赶紧滚进去！”
“是谁下的命令不许我们出去的！大白天的，为啥不许出去！”
“谁的命令？我告诉你，二皇子听说过没？烁阳郡主听说过没？这两位可是京城来的大人物，尊贵无比！你们这些贱民如何配走出去污染他们二位的眼睛？还不乖乖把自己藏好！要是谁敢冒个头出去，脑袋就都别想要了！”
这躁动声很大，而且提到了他们二人的名头，事情听起来很不对劲。
凤绾柒和秦墨越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转身朝外面大步走去，然而就在此时，外面的躁动声更大了。
“二皇子？烁阳郡主？”
“没错，二皇子是皇上亲封的钦差大臣，烁阳郡主跟着他一起来的，这俩人都不是好惹的，你们要是露头让他们不高兴了，这一院子的人都别想活了！”
“特奶奶的，他们有什么了不起的，凭啥不让俺们出去，就因为他们不想看到俺们，俺们就该呆在这里被饿死？不行，让俺们出去！”
“谁敢出来！出来一个砍一个！”
这情形更不对劲了，凤绾柒心头突突直跳，三两步进了院子，刚准备开口说话。
门口却又响起了一道高亢的声音：“你们几个，还在那儿啰嗦什么？还不赶紧找人！”
那声音高亢而且熟悉，分明就是江南通判李留源的声音。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听到这个声音，凤绾柒冷笑一声，正准备扬声叫那李留源，却被一边的秦墨越一把打断。
“先别声张，听听他们的动静再说。”秦墨越脸色凝重，轻声说道。
凤绾柒会意，果然闭上嘴巴。
两个人朝着院门口的方向挤去，隔着人群，凤绾柒看到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李留源满口大汗，正在吩咐两个官兵：“你们几个守好门口，你们两个进去看看人在不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