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水节是个盛大的节日,陆云端和小黑早上起晚了,抢着挤去洗漱,在上街之前,双方先在家里互泼了一通。小黑动作更敏捷灵活,让陆云端落了下风。
陆云端每次有心更进一步,可是压到小黑身上时,小黑总是大睁着眼睛看他,神情非常懵懂天真,搞得他心生怜爱,又舍不得走到最后一步。
陆云端向小黑举手投降,于是小黑饶他一命,自己跑去打开收音机。音量放大了,收音机中传出悠扬曲调,陆云端一边找衣服穿,一边跟着哼:“洪湖水呀,浪呀么浪打浪……”
小黑侧耳倾听着——他听多了,其实也能唱,就是从来没唱过,所以不好意思开口。
陆云端唱的很高兴,可惜“革命文艺”这个节目的时间不够长,接下来到了“学习马列著作、毛主席著作时间”,小黑听不懂,陆云端还能听一听,一边听一边走出门去,从院外邮差手中接到了一封快信。
信是从仰光邮过来的,发信人赫然正是苏家栋。陆云端摇头撕开封口,心中很不赞成,心想这个笨头笨脑的东西,怎么还住在盛师爷那里不肯走了?人家随便对他客气两句,他还当真了。
不过也情有可原,苏家栋一直有点怕人,怕陆雪征,怕金小丰,尽管那两位平时对他很是忽略,并不凶恶。
倚着门框展开信纸,陆云端开始读信,读完之后叹了一口气,开口骂道:“这个欠揍的混蛋!”
小黑看他气色不善,便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陆云端慢慢把信纸折起来,垂头丧气的答道:“家栋在仰光摔断了腿,店里很忙,盛师爷又脱不开身送他回家,只好让我跑这一趟了。”
然后他皱着眉头一捶身边墙壁:“他连在外面吃顿晚饭,都会从饭店二楼露台上跌下来——我真是服了他!”
既然出了这种事情,陆云端就无心再过这个泼水节了。他穿戴整齐,挎着一只帆布书包便要出门。因为最后还是要回来的,所以小黑留下看家,不必和他同跑一趟。
小黑送陆云端去了火车站,一路上陆云端唠唠叨叨百般嘱咐——小黑虽然能干活,但是不会过日子,让他不放心的事情太多了。
到了中午,陆云端乘坐最近一班列车前往曼谷。小黑在站台上目送火车渐行渐远,然后悻悻的独自向外走去。
火车站外很热闹,小黑像个影子似的向前移动,忽然前方起了一阵喧嚣,他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就见不知哪位贵客刚下火车,一大群衣着整齐的壮年男子围住一辆黑色汽车,有人已经提前打开车门。又有几人簇拥了一名白衣青年,正向汽车走去。
小黑的眼神很锐利,一眼看清青年相貌,他登时就愣了一下。与此同时,那名青年偶然抬头,目光仿佛是滑过了小黑,也仿佛是没有——因为小黑扭头就走,一瞬间就融入到了人海之中。
白衣青年是彼得杨。彼得杨从日本回来了。
小黑不知道彼得杨是否还认得自己。他那一颗心跳的很厉害,两条腿越走越快。忽然被人从侧面泼了一小盆水,他扭头对人家笑笑,脸上水淋淋的,笑容僵硬。
再说陆云端——他怨气冲天的抵达曼谷,然后住了一夜,第二天转乘飞机前往仰光。
他为了这次泼水节,特地买了两只中等大小的塑料桶,本打算上午先和小黑去拜佛,然后也肆意的狂欢一场。哪知姓苏的冤家这样不省心,硬是把他从清迈拉扯去了仰光。
陆云端对仰光还算熟悉,虽然不懂缅语,但是出了机场之后,也能顺顺利利抵达盛师爷家。
盛师爷家还是那样的洁净整齐,院子门上还新装了一个门铃。陆云端抬手摁了两下,随即就看房门一开,盛师爷满面春风的走出来了。
“啊,小老板。”他一边招呼一边走过来打开院门:“来的好快。”
陆云端迈步走入,开口便问:“家栋是在医院里,还是——”
话没说完,他忽然听到前方传来很闷的“咚咚”声音,仿佛是有人在敲窗子。颇为狐疑的停住脚步,他目光一扫,心中猛然就是一惊。
盛师爷家就是一排砖瓦房子,在靠边的一面玻璃窗上,他看到了苏家栋的脸。
苏家栋的脸变了形,因为满嘴堵实了毛巾。佝偻着身子靠在窗前,他正歪了头,一下一下的撞击窗玻璃,同时两只眼睛望着陆云端,是快要急出火星的样子。
陆云端先不理会,而是回头望向了盛师爷。
盛师爷的脸上还笑着,笑的很不稳定,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念头闪过陆云端的脑海,他没等盛师爷做出反应,挥出一拳正中对方面门!
盛师爷惨叫一声跌倒在地,而与此同时,几名大汉从房门奔跑而出。陆云端见势不妙,向外拔腿就逃。慌慌张张的冲出院门,他大喊大叫的一路狂奔;可是几名大汉分头追踪,末了在路口前后夹击,把他包围了起来。
陆云端到底也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但知道肯定是不好了——这是个阴谋,盛师爷背着香港公司,参与了一个阴谋!
街上也有行人经过,但是无人来管闲事。陆云端被这些人押回盛家,盛师爷站在院内,正在用手帕去擦鼻血。
“小老板,不要怕。”他扶了扶眼镜,云淡风轻的对陆云端说道:“一点生意上的小问题,只要你肯合作,就没人会要你的命。”
陆云端气喘吁吁的瞪着盛师爷:“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想要做什么?”
盛师爷的鼻血越流越多,让他只能用手帕堵住了鼻孔:“没什么,是吴苏伦先生想要和你谈点事情。”
陆云端听了这话,越发困惑:“吴苏伦?我不认识他!”
盛师爷依旧保持着风度,瓮声瓮气的说道:“不认识人没关系,认识钱就可以了。况且就算你不认识吴苏伦先生,至少听说过吴刚少将。在上次拍卖会上,你很给吴苏伦先生面子,如今再给一次,应该也不为难。”
说完这一番话,他哈哈笑了几声,然后低头走向房内。几名大汉随即也推搡了陆云端;陆云端斜了目光瞥出一眼,发现那只钳住自己手臂的大巴掌上满是老茧,尤其食指老茧更厚,便心中一凉,明白自己是落到军人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