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一个钻进管道,前面已经没了牛小跳的影子,想起牛小跳在山谷口神秘消失的情境,隐隐感到不安,我让小六告诉猪头,要看紧牛小跳。这股隐隐不安让我觉得,这么长时间下来,我还是不相信牛小跳的,骨子里我还是认为这个老实巴交的小山民有点问题。这只是一种直觉,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有问题,却始终觉得他不大可靠,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爬行过程中,我从通风口看到下面一排都是类似我们呆过的那种行刑铁屋,里面摆设大致接近,刑拘、行刑椅、老式战地电话机等等东西,我们一直爬到头,管道横向纵向出现许多交错管道,排布非常混乱,我们一时不知该选那一条。
通风管道里灰尘很重,我爬了一身尘土,鼻子更加难受,喷嚏打个不断。猪头从后面递下烟来,“兄弟们,抽两口顺顺气。”
我们抽了会儿烟,顺便观察四周管道走法,处在管道当中,视线受阻,怎么看怎么混乱,那里都是绝路。
小六说:“我觉得还是不要变方向,通风管到了头一定有出口,我们先沿纵向爬到头,不行就换横向爬,总能找到出口。”
小六这个办法笨是笨,听起来却比较靠谱。我们就按他的意见,一直朝前爬,爬了大概二十多米,就看到不远处有一道光射进来。这一发现让身处黑暗中的我们很是兴奋,那光线看起来很幽暗,我们爬到头拐到横向管道,发现光线是从下面透风网透过来的。
通风管比铁屋夹层更加逼仄,猪头的折叠砍刀施展不开,就用刀柄去捅通风网。那通风网的铁板不比夹层里的铁板,经不住猪头两下捅,三下两下就捅了下去。猪头率先爬下管道,我下去一看,发现下面是一间不大的水泥房,房子中间正烧着一堆火。
我们在火堆旁边还发现一叠叠烧残了的文献资料,看纸张泛黄发黑,应该是水泥房里的文件。等我们从火里把纸张残片拨出来,文件已经烧成了碎片,一碰就碎,根本没办法辨认,由此推断文件被焚毁也就是最近几分钟的时间。
房子大门敞开,外面是黑乎乎的长廊,没有任何人迹。房子角落有两大排铁皮书架,书架上连半片纸也没有,只有一些烙着绝密字样的铁皮文件盒。由此推断,这些被焚毁的文件,可能涉及当年国军绝密,我心里十分不安。事隔半个多世纪,再高端的机密文件,也过了保密时间,更何况国民党政权早就垮台,按照保密规定,这些秘密已经没有价值,那这些资料为什么还要被焚毁?
我想来想去不明白,小六说:“只有一个可能,这些绝密文件不是指战争秘密,而是别的东西。”
猪头头一缩:“当时最大的事儿就是抗战,还有什么比打小日本更大的事儿?”
小六皱眉沉思片刻,说:“文件烧得这么匆忙,烧文件的人,显然是冲我们来的。”
小六的推测很有道理,我只是比较奇怪,暗中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一直针对我们,却绝不现身,他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目的呢。从进原始森林以来,我见过的唯一一个活人就是穿国军军装的巨人,现下来说,捣鬼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不过我实在难以揣测此人身份。
我们坐在火堆前,讨论来讨论去难得出个结果,人人心里塞满了疑问,我们对是否要继续前行也陷入僵局。正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哐当哐当的声音,我和猪头一跃而起飞奔向外头,发现声音是从长廊那一头传来。
猪头一把折叠砍刀握在手里,我打亮手电筒,也不管小六牛小跳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寻着声音的方向跑过去。
我们跑过长廊,拐了个弯,就发现迎面是一排房子,那些房子上都被上了封条,封条上写着暂停封存的大字。铁门上拴着胳膊粗的大铁链,铁链挂着链子锁,我粗略数了一下,这一排房间有七间之多。
我们在铁门前停下,猪头摸出两只耳勺一样的小铁钩,说:“猪爷一向是见锁必开的主儿,今天让爷撞见了,没办法爷非得开它一开不可。”
他走上前去,把小铁钩往锁空里一捅,仔细听了听锁里动静,又捅了两下,链子锁啪嗒一下就弹开了。
猪头哼着小曲儿,得意洋洋的推开门,我拿手电筒朝里面照,发现房间里排满了一排一排的桌子,桌子上盖着帆布,帆布上厚厚一沓灰尘,走进去尘土满天飞。
我和猪头捏着鼻子掀开一张帆布,桌子上堆着一排机器。作为一名老兵,我对这些机器一点也不陌生,这些都是老式发报机和波段监听设备。我们立刻掀开其它帆布,下面设备都是这些。
猪头摇摇头,嘟囔着:“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倒腾出去卖也卖不了几个钱。”
我对这些东西再熟悉不过,这么大阵仗的监听设备只说明了一点,此地可能是二战时期国军监听敌军电报的中心,那个时候汪伪政权称为76号院,国军则叫黑室。我们竟然无意中发现了国军的黑室所在。
不过,更让我奇怪的是,把这么庞大的发报监听机构设置在荒无人烟的原始森林里,而不是敌军前线,对于一名稍懂战术思考的人来说,都是难以想象的。这片森林地处陪都重庆腹地,跟战时前线隔了十万八千里,在这里能监听到什么敌军电报?
正是这么荒谬的事情,让我很难理解,也更加好奇。国军耗费巨资在原始森林里建造这么大的基地,配备如此庞大的监听设备,他们到底想监听什么信号?他们有什么目的?
我怎么都想不通,小六带着牛小跳追到这里,我让他们把附近几间房间全部打开,小六和猪头是此道老手,三两下就把那些链子锁全部搞定。
我推开就近一间房间,里面有一排封闭隔间,隔间上都裹着厚实铁皮,只露出一块仅能容纳一只碗进出的小口。隔间上下没见到锁,整个就是个密闭的空间。
找到监听设备,这些隔间的作用我就明白了,这些隔间都是供破译员进行秘密电报破译的地方。破译期间,破译员不经允许不得私自出来,连吃饭都在里面解决。
附近相隔的四五间房间,都是这种格局。猪头技痒,把手伸进隔间上的口子里,用小铁钩捅开暗锁,发现隔间里面有一张铁桌一张铁椅。无疑中我在隔间角落发现一团糅烂的纸团,这一发现让我极为激动,立刻跳到桌子后面捡起纸团摊开,上面写了一行字:速速撤离。
我愣了一下,有点不明所以,敢情这座基地是国军突然抛弃的,我盯着那行字,脑子里一片混乱。陪都重庆是当时全中国最安全的地方,即使有特务潜入进来,对当时装备精良的国军来说也不成问题,这么多特殊在水泥房子里惨死,就能说明问题。
可是,破译员为什么被要求快速撤离基地,太奇怪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突然听到小六在外面叫起来:“我日你大爷,还想跑。”
我和猪头急忙冲出来,就看到小六趴在走廊拐角呼呼喘着粗气,牛小跳举着一根铁棍东张西望。
“怎么回事?”
小六直起身缓口气说:“他娘的,那人藏在最后一间房里面,老子一开门,他一脚踹翻我扭头就跑,我连人家是谁都没看清楚,他人就跑不见了。”
我急忙跑到最后一间水泥房,铁门大开,里面灰蒙蒙的飘着一股烧焦的黑烟,我暗道不好,这厮不会又把里面的资料给销毁了吧。
猪头把手电筒递给我,我朝里面一照,发现房间里有许多资料架,资料架的铁皮抽屉都被打开,房间里面乱成一团,一堆资料还兀自在地上烧着。
我跳进火堆将火舌踩灭,捡出还没化全的一把纸片。那些文件纸饱受时间摧残,已经泛黄变脆,被火一烤,即使还没烧着的,也变得很脆,一碰就碎。我捡出来的都成了指甲大的碎片,乍一看,上面写着:63号、绝密、党国利益、军统黑室、蒙古的字样。这些字分属不同残片,彼此之间没有任何连贯性,我却看出不少门道。
按照我之前的推测,这座水泥房子就是国军破译电报密码的黑室,现在看来,我的推测一点没错。我不明白63号的意思,可能是一宗案卷,也可能是这座基地的代号,或者是破译出来的密码。而蒙古两个字,却让我陷入沉思,我想起了牛小跳转述他爷爷的那番话,他爷爷在一座地洞里找到一只骨头簪,经过行家掌眼,那枚骨头簪是蒙古王爷才用得上的狼头珍品。
我百思不得其解,国民党二战时期的黑室基地,和蒙古古墓会有什么关系,而63号到底代表了什么?
我把这些残片一字排开,又从灰烬里翻找了一番,再没找到能看的纸片,这一行残片里全都是疑团,我越想思路越混乱。
黑室基地的作用,就是破译电报密码,窃听基地设置在前线或敌占区才是最合适的,而国民党却选择了荒无人烟的原始森林,这样的黑室对电台监听显然没有成效,如果是我,我也不会做这样的蠢事,这是我嘴想不明白的地方。
小六突然插了一句话:“国民党在森林里建黑室,要是不为是为了监听日军电报,而是监视别的东西呢?”
这句话一下子把我的思路岔开了,我惊愕的看着小六,小六正抽着烟,一阵烟雾从他头顶上飘起来,烟雾中的小六儿一下子变得特别神秘深奥。
“监听别的东西?”,无人山区地处川中腹地,距离正面战场相当遥远,又杳无人迹,我不知道小六所说的别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觉得小六脸色古怪,声音颤抖,隐隐有一种恐怖的感觉。
小六一根烟抽完,说:“要找到答案,必须逮到那个人。他拼命毁掉这些资料,肯定知道秘密,那人刻意切断所有线索,显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小六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但这个人藏在暗中,在我们眼皮底下来去自如,显然对水泥房子里的情况非常熟悉,我们在黑暗里陷入被动,哪有那么容易抓到他。
猪头咬着烟,幽幽喷出一口烟雾,“这孙子存心和咱们捉迷藏,玩的就是大姑娘躲猫猫,就是让你找不着,今天不把他揪出来,爷还就不姓猪了。”
我们出了房间,猪头锁上铁门,我心里一直想着小六的那句话:设在森林里的黑室,如果不是为了监听情报,而是为了别的东西。我心里反复琢磨着,森林里能监听到什么东西,一想就想到一些怪力乱神的玩意儿,很是忧心。
我们从走廊里走到头,朝左一拐,就听到脚下传来砰砰砰的声音,猪头跳开一步,叫道:“我靠——有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