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他摊了摊手,表示我也不知道,猪头的脑袋也探出来,“咦”了一声,“小六儿那孙子呢?”
我四周打量一番,见牛小跳就在铁门不远处趴着,却唯独不见小六的踪影,我大吃一惊,绕着水牢底下转了好几圈都没发现小六的影子。这小子居然在我眼皮底下失踪了。
我怎么都想不明白,毛三儿和猪头也下到水牢底,毛三儿直奔铁门而来,猪头又把大石头水草丛都找了一遍,小六蒸发了一样,我们再没办法找到他。
我回忆起小六的怪异举动,走到大石头前,石头上的壁画栩栩如生,跟刚才一模一样。我趴在大石头面前,野狼脚下黑云涌动,说不出的阴森可怕,小山民牛小跳不知什么时候站我身边,悄声说:“六老板被狼给吃了!”
我被他冒冒失失的话吓了一大跳,随口说:“少他娘的给老子胡说八道。”
牛小跳说:“你看呀,就在狼舌头上呢。”
我把手电光照过去,看到野狼垂下来的长舌上,还真趴着一个小人,看背影,依稀就是我们的小六同志。
我努力摇了摇头,紧张得心脏快从胸腔里跳出来,耳朵里全是自己粗重的鼻音。野狼舌头上的小人只是一个模糊轮廓,就是作壁画的时候金粉在上面多点了几点,本来是个平常的东西,我却越看越像小六趴在野狼舌头上。
我对牛小跳说:“你有几成把握这人是六老板?”
牛小跳呆头呆脑的瞪着我,转而面朝壁画,说:“我看就是,六老板本来好好的,就是被野狼给吃了。”
我胆子发苦,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里就一个念头,小六这小子一直贪生怕死,以后恐怕就不用怕了,真就死球了。
后来传来猪头的声音:“嘿,你们鬼鬼祟祟在哪儿嘀嘀咕咕什么,我们小六儿怎么不见了你们不是最清楚吗?”
我指着壁画说:“小六被壁画给吃了,你过来看。”
猪头拨开我俩,毛三儿也终于研究完了铁门加入我们当中,猪头趴在壁画上,一对眼珠子几乎要爆出来,他扭头很不相信的问我们:“他娘的你说这小人是小六儿?”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毛三儿上上下下看了一圈,憋了句话出来,算是替我解了围,他说:“还真像小六。”
猪头大叫道:“像是像,可他娘的这是副画,画儿能吃人吗?”
我把他们离开后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猪头听得大呼小叫,毛三儿一脸伤疤,看不出表情,他听后说了一句话:“小六恐怕是折这里了。”
我瞪着野狼垂老长的舌头,和铁门上面目诡异的老翁,心里涌起一阵恐惧,这活脱脱就是一副野狼吃人图,难道壁画真能吃活人?
毛三儿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还记得我当初跟你说的话吧,路是自己选的,这是一条不归路。最后我们谁能活着,谁也说不清楚。”
他转而指了指铁门,猪头哭丧着脸掏出两根粗铁钩插进箍尾金鱼锁中。猪头体肥身阔,一双手骨骼奇粗,手指比常人大了接近一倍,开锁的时候却显得特别灵巧。他手指轻轻晃动,不时倾耳细听,一张阔脸涨成猪肝色。
毛三儿比猪头还紧张,猪头捅了十来分钟,脸色说不出有多难看,毛三儿道:“怎么样,到底能不能弄开?”
猪头抽出铁钩,郁闷的说:“没法子了,这锁太奇怪了,你捅一下这个锁芯,其它锁芯簧片跟着动,根本没法子开,果然是把传世古锁。”
毛三儿气不打一处来,甩手削了猪头一巴掌,骂道:“没用的东西,连把锁都开不了。”
猪头闷闷的也不敢接腔,一屁股坐在淤泥里,地上的淤泥还很稀,一下子溅了我一裤腿都是。
毛三儿来回踱步,自言自语着:“不行,这锁一定得弄开,古怪都在铁门里,弄开它所有秘密都引刃而解了。”
毛三儿指着猪头鼻子吼道:“我再问你一遍,你还有没别的法子,你再用你的猪脑子想想。”
猪头郁闷的摇摇头,毛三儿道:“好,锁开不了,咱们就用炸药来炸,我总得把它给弄开。”
毛三儿把背包给卸下来,掏出两捆炸药,给我牛小跳一人一份,猪头还呆坐在泥巴里,被毛三儿好一通大骂。猪头磕磕巴巴起来卸下炸药,豆大眼泪连珠线一样往下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猪头这样的人哭,猪头边掏炸药边哭诉:“我的六儿就这么没了,以后在道上还混个啥呀,老九路双神偷去了一个,还双个屁呀。”
毛三儿恼怒喝道:“你他娘的哭个屁啊,给老子像爷们点儿。”
猪头一向对毛三儿言听计从,被他一吼,只能拼命摸着眼泪。小六同我们一路历经生死,我对他莫名其妙的死去,心里也很难过,更觉得胖子这人虽然一向以欺负小六为乐,到头来还是他最关心小六,着实觉得此人是个性情中人,心里好一阵感动。
铁门周边全是淤泥,我们铲掉黑泥巴,露出下面结实的泥土,又朝下挖了好两米多深,泥土下面露出大块黝黑的金属。我心想,这下完了,泥土岩石下面全都是浇筑的金属,这下连炸弹都没办法了。
毛三儿也傻了眼,他又选了个远一点的地方开挖,挖到同样深度,下面也露出黝黑如炭一样的的金属出来。水牢底下竟然全部浇筑了这种奇怪的金属,这完全超出我的想象,我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蒙古人当年绝不是为了造墓那么简单。
毛三儿蠕动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水牢里变得异常的安静,我听到每个人粗重的呼吸声。
就在这个时候,我恍惚听到铁门底下传来沙沙摩擦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里面扣铁门,这一发现吓了我一跳。
毛三儿显然也听到声音,他用铁铲敲了敲铁门,铁门背后的声音对毛三儿的敲击不管不顾,兀自在哪儿抓来抓去,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正挣扎着要出来。
我和猪头对望一眼,猪头一张胖脸,也吓的苍白如纸。牛小跳跟看大戏似的瞪着铁门,还蹲在边沿上去看,眼里又是兴奋又是害怕。
那挣扎摩擦的声音越来越响,我的心扑通直跳,毛三儿把铁铲在铁门上用力拍打两下,金属相击的声音震得我耳膜生疼,而我隐隐约约似乎听到有人在喊救命,我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头皮都快炸了。
凭我的想象力,根本没办法弄明白,世界上竟然有这等奇事。
毛三儿脸色也无比难看,以毛三儿的精明,他可能也听到铁门背后传来的声音,他蹲下来,把耳朵贴在铁门上。听了片刻,就皱起眉头。
猪头嚷道:“坏了,难道小六儿自己溜进铁门里去了?”随即又拍脑袋,“不可能啊,小六儿那三脚猫开锁功夫,猪爷都捅不开的锁,他小子就只有哭的份儿了。”
毛三儿焦躁起来,抡起铁铲就砸箍尾金鱼铜锁,直砸得火星飞射,铜锁和门环连边儿都没掉下来一块儿,这个办法看来行不通。
我们陷入僵局,不知不觉中,水牢底下的水淹到我的脚踝,我发现这一事实的时候,就看到前面水坑的水已经涨老深了。水位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上涨,片刻功夫,铁门又重新被淹进水下,铁门下的声音也跟着消失。
毛三儿说:“不行了,看来铁门我们是弄不开了,得赶紧出去,否则得被淹死在水牢里面。”
猪头围着铁门上蹿下跳,嚷嚷着:“不行——不能走——我觉得小六儿真在里面,再不救他这小子就完了。”
毛三儿甩手就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骂道:“你他娘的能不能有点儿脑子,要是能弄开铁门,我们能不救他。都死一个了,你想大伙儿跟他一块儿陪葬啊?”
水牢的水上涨得奇快,我们爬上岸的时候,水位已经涨到四五米深了,水下面又是茫茫一片,我已经看不到铁门和铁门对面的大石头。趴在水岸边上,我脑子里反复在思索着,小六儿到底是被壁画中的野狼给吃了,还是偷偷开了箍尾金鱼铜锁进了铁门,这两个可能性我都没证据证实。但是小六已经死了,肯定是事实。
想到小六跟我处的不长的这几天,此人虽然满腹心机,人却还不坏,他死的不明不白,甚至到现在我都没办法告诉别人他是怎么死的,心中便一阵难过。
毛三儿坐我边上,正抽着烟,他突然跟我说:“老赵,你在水底下找了好多遍了,有没有发现国军掉的箱子?”
我光顾着找小六,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以我们当时的搜查力度,箱子那么大的东西,水底下要是有,铁定能被我们找到,便摇了摇头。
毛三儿嘀咕着:“难道真被水给冲下去了,还是被小日本拿走了?”
这两种可能性都有,至于是哪一种,除非当事人,谁也不知道。我们的讨论陷入僵局,毛三儿烟瘾越来越大,一根烟片刻功夫就抽完。猪头冒冒失失的跑过来说:“老大,咱们是不是要炸开水牢了?”
毛三儿气不打一处来,冲猪头吼道:“炸炸炸,炸你娘个腿子炸,你瞎啊,没瞧见水牢很不正常吗。”
胖子憋了一肚子火气,又不敢冲他大哥发作,只能站在一边儿,脸胀得通红大气不敢出。
毛三儿吐了口气冷静下来说:“现在看来,国民党当年没弄开铁门,肯定有原因,水牢进出水都奇怪得很,显然是经过精心设计,只怕水牢都未必是国民党弄出来的东西。不过国民党进过蒙古古墓,说明入口不止是铁门,还有可能是栈道。咱们只有冒一次大险了。”
我心下好奇,就问毛三儿,“你怎么知道国民党进过蒙古墓?”
毛三儿看了我一眼,说:“就你老赵精明,这里面的很多秘密,都是我从黑室基地里翻出来的,错不了。”
我点点头,毛三儿从背上卸下来一把老式步枪递给我,又给了一把猪头,说:“我在上面找半天弄到的,就这两把还能击发,进了栈道凶多吉少,有家伙在手里安心。”
对当兵的来说,枪就是主心骨,我把那把中正式步枪比划了一下,枪是老了点儿,结构还保存完好,只表面有一层锈,枪栓拉起来啪啪的响。毛三儿递给我一袋子子弹,让我挂在腰上。
我们淌水到下游,发现下游的水比我们前一趟来并没有深多少,一水牢的水可能是通过地下给排了出去。这水牢果然是有门道。
我们又回到断崖边上,栈道下面深不可测,四周静得可怕,我甚至还能感觉到从深渊下吹上来的寒风,吹得人筋骨都觉得凉。
毛三儿打头跨上栈道,那栈道宽不过半米,走上去心里悬得很,脚下一个打滑就得去见阎王爷了。我们面贴绝壁,脚下都是虚的,只觉得阵阵冷风从深渊里吹上来,栈道下面就跟真是地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