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我根本不知道陆之川在演哪一出。
他现在对待苏梦夏的样子,简直跟当初对待我一样。
在我刚变成植物人的时候,其实还有一些意识,能听到外界的声音。
我听到医生跟护士都在感叹陆之川心狠。
据说,他听医生说了“实验失败”四个字后,直接就大步走了。
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看躺在床上的我。
那之后他也没来医院看过我。
他唯一为我做的,就是定期给医院打钱,报销我的住院费跟医药费,让医院给我吊着命。
这点钱,对陆之川来说也不算什么。
唯一一次,陆之川来医院看我,当时我已经神志不太清楚了。
但我还是听到了他说的话。
他说:“孟安桃,你果然还是跟从前一样没用。
“你除了那些写不完的剧本,还能做什么?呵呵,实验失败了,你要害我永远失去梦夏了。
“……我看你……就算死了,也活该。”
彼时陆之川说的话,明明是那样恶狠狠的。
但我却听到了压抑的哭腔。
我想,那一定,要么是因为我脑子坏了,听错了。
要么,就是因为我没能救下苏梦夏的命,他太难过了,才会如此。
可是我也很难过啊。
他至少还能流泪,而我,连眼泪都流不出。
只能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感受着心脏的钝痛,如此剧烈。
06
我的灵魂就这么在这个世界游荡了三天。
这三天我看到了很多从前根本难以想象的事。
陆之川对苏梦夏无情至极,拉着她要去民政局离婚,苏梦夏哭嚎着不愿意。
苏梦夏就像一个绝望的中年主妇一样,软硬兼施。
跟陆之川吵啊闹啊,没用;跟他哭诉求他,也没用。
陆之川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唯一一次苏梦夏激起他的情绪,是苏梦夏一气之下,冲进了我的书房。
她拿着我那堆手稿,威胁陆之川说要把这些东西都撕了。
那是我自从来到这里以后,第一次看到陆之川露出了极为失态的表情。
“你敢……苏梦夏,你要是敢动那些东西,离婚以后,你一分钱财产都别想分到。”
他颤抖着盯着我的手稿,脸都苍白了。
我实在是搞不懂。
那些手稿,只是一些乱七八糟的草稿跟废稿罢了。
我写剧本的时候,常常很久没有灵感,半夜点一盏小灯,用纸笔打草稿找感觉,写了删删了写。
这种东西,撕了就撕了呗。
这两人竟会为这些破稿子互相威胁,也是让我开了眼了。
最后陆之川在千钧一发之下抢下了我的手稿,仔细查看,小心翼翼抚平纸页上的每一丝褶皱。
然后像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将那些破玩意儿紧紧抱在怀里。
修长的手指抖得厉害。
07
三天后,系统跟我说,我可以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
我来到医院,看见我的身体躺在病床上,插了好多管子。
医生护士都在摇头:“都脑死亡十几年了,也不知道病人家属在坚持什么,非要吊着。”
“就是啊,何苦呢!这个陆总真是偏执得可以!当初实验是他要做的,后来后悔的也是他。”
我闭上眼,躺到床上,感受着灵魂跟身体再次融合。
不知过了多久,我恢复意识,动了动手指,终于睁开了眼睛。
病房里没人,我一一拔掉身上的管子,坐起来活动身体。
“安桃,我来看你了。今天给你读黑塞的书吧,我记得你一直很喜欢黑塞……”
陆之川推门进来,看到坐在床上的我,声音戛然而止。
他身后跟着一个跟他长得很像的小男孩,抬手一指我:“哇,爸爸,你早死的白月光回来了!”
陆之川已经没工夫搭理自己儿子。
他扶着门,整个人呆立在那里,揉了好几次眼睛。
直到我叫了一声:“陆之川”。
他眼中的泪像是开了闸一样猛地流下来了,几乎站不稳。
男人踉踉跄跄地扑到床边,颤抖地抓住我的手。
“安桃……安桃……我是在……做梦吗……”
陆之川紧紧抓着我,过了很久很久才勉强平复住情绪。
他激动地想抱住我,又怕我刚醒来,身体脆弱承受不了,最后只虚虚环抱了我一下。
期间他一直在哭,一开始是哭得稀里哗啦,后来是又哭又笑。
我还从未见过这个冷酷的男人这副模样。
他不断重复着:“太好了……太好了……安桃……”
后来他终于按捺住激动,让医生来给我检查,检查结果一切正常。
医生也很惊讶,说我可以出院了。
陆之川激动得差点又哭起来,边哭边笑边给我收拾行李:“好,好,安桃,我们回家!
“太好了……以后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好不好……好不好……”
就连陆之川跟苏梦夏的儿子也抱着我。
“爸爸,我喜欢这个阿姨,妈妈太凶了,你跟妈妈离婚以后就跟白月光阿姨结婚好不好?”
而我只是默默拿过了陆之川手里的行李。
“安桃!行李我来拿就行,你刚醒过来,不能……”
我打断了他的话:“你在说什么?谁说要跟你在一起了?我们已经分开了啊。”
说完,我就要往外走。
陆之川如遭雷击,踉踉跄跄地追上我。
“安桃,是我啊,我是陆之川!哦……对!一定是因为我现在太老了,你认不出了……”
陆之川仿佛为自己找到了理由,又笑了,“安桃,我是你最爱的丈夫陆之川啊。你昏迷了十几年,可能认不出来了,但我还是我。”
“我认得。”我勾起了嘴角,笑了笑。
“你是陆之川嘛,最爱苏梦夏的那个陆之川。好了,你可以让开了。”
08
我用自己的积蓄租了个小房子,重新回到以前的行业,继续在家埋首写剧本。
这十多年的时光,对我来说就像没有流逝一样。
跟从前唯一的不同,就是我不爱陆之川了,我们之间再无关系。
但陆之川还是三天两头来找我,被我拒之门外。
我常常在书房写着剧本,偶尔抬头,就看到窗外楼下,陆之川靠在车旁边抽烟。
一抽就是一两个小时。
他抽着抽着会抬头,往我这里看,我就拉上窗帘。
我能感觉到,陆之川还是没有对我死心,但我不理解。
十多年前他为了苏梦夏不顾我的死活,现在倒反过来了。
我的工作有时候要跟剧组拍摄。
我怎么也想不到,陆之川会追我一直追到剧组。
剧组一堆人看着,我皱眉,想撵他走,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离婚证放到了我面前。
对我说话的语气竟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安桃,我知道,你是在意当年的事情。我保证,那都是我鬼迷了心窍,你不在我身边后,我才知道,我最爱的是你。
“我已经跟苏梦夏离婚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近乎哀求地看着我。
陆之川告诉我,我变成植物人的这些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我。
后来知道苏梦夏说自己脑癌居然是装的,更是对这个女人厌弃到了极点。
这些年,他几乎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懒得跟苏梦夏说。
要不是因为他们的孩子还太小,他早就跟苏梦夏离婚了。
他说他一直住在我们曾经住过的房子里。
保留了我所有的生活物品跟痕迹。
就是为了,等待我回来的那一天,与我重新开始。
陆之川说得隐忍,我能感觉到他的痛苦和对失而复得的感动。
但是……
“你说这些,都是你的自我感动罢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事的话就请你回去吧,剧组不欢迎无关人员。”
陆之川张了张嘴,然后肩膀颓然地垮了下去,仿佛一夕之间又苍老了十岁。
这下他真的成了对一切都无能为力的中年男人了。
09
这边把陆之川赶回去了,没过几天苏梦夏又杀来了我的剧组。
她冲进来一看到我就要扇我耳光,被我旁边的导演拦住了。
“……你是苏梦夏?”
我都没认出眼前这个肥胖的中年妇女。
她没化妆,脸上爆了很多痘,最重要的是,整个人圆得像个球。
现在看着不仅不年轻,神志比她的实际年龄更大,像五十多。
她还带着儿子,小男孩在旁边捂着眼睛,嫌自己妈妈丢人。
但苏梦夏管不了那么多,往地上一坐就开始恶毒地咒骂。
“孟安桃这个小贱人!做小三,抢我老公,破坏我家庭!你们要是不处理她,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但是很遗憾的是,我现在在的剧组里,都是十多年前就跟我合作的老人了。
我当年的事情,他们都是很清楚的,这些年来也一直都在为我不平。
因此他们没一个人听苏梦夏的。
甚至许多人都发出了嘘声,对苏梦夏破口大骂。
苏梦夏没想到撒泼不见成效,都被骂懵了。
我淡淡地说:“苏梦夏,首先,我没有破坏你的家庭,我跟陆之川毫无关系。
“其次,到底谁是第三者,谁又被你一句谎言害得在医院躺了十几年,你心里清楚得很。”
苏梦夏被我的气势震慑了,可她怎么能甘心就这么收手呢?
于是她飞快揽过她儿子:“快,宝贝儿,你是小孩,你不会说假话!你快为妈妈作证,这个人是不是还爸爸妈妈离婚的狐狸精?”
谁知道,苏梦夏的儿子满脸对自己母亲的嫌弃,掰开了他妈的手。
小孩直接扑进了我怀里。
“孟阿姨,你又漂亮又温柔,我喜欢你,你做我妈妈吧。
“我讨厌我妈妈,她又凶又神经病,天天不工作,就知道抱怨,现在她还好丑!孟阿姨,反正我爸爸喜欢你,以后我叫你妈妈吧!”
大概没有什么比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儿子的背叛更让人痛心。
苏梦夏看着毅然抛弃她、还列出她诸多罪状的儿子,再也按捺不住。
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身上的赘肉都在抖。
后来我才听说,其实陆之川跟苏梦夏离婚以后,分给了她一些财产。
但苏梦夏这么多年只会挥霍,完全没有工作过,拿了财产也只会坐吃山空。
压力大,心情郁闷,让她每天在家暴饮暴食。
之前数十年的辛苦保养一夕之间瓦解,她现在只能盼着再跟陆之川复婚,让自己下半辈子有依靠。
然而陆之川对她的冷酷,一如十多年前他对待我一样。
09
那之后过了一阵子,陆之川给我发消息。
他原来的号码已经被我拉黑了,用的是一个新号码。
陆之川跟我说,很抱歉苏梦夏给我造成困扰,这件事他已经处理了。
他向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允许苏梦夏出现在我面前。
我笑了笑,回复:【谢谢,希望你们都能离我的生活远一点。】
陆之川沉默了许久许久,回了我一个苦涩的表情。
再得到陆之川的消息,是在新闻上。
说富豪陆家的公子,拿了上亿出来,创办了一个基金会。
这个基金会创建的目的,就是资助脑科相关的医疗实验,同时帮助相关疾病患者康复,给他们的家庭资金支持。
打开电视,恰好看到了这个基金会的记者发布会。
陆之川坐在正中间,鬓角已经添了几缕华发。
他老了,举手投足间仍是优雅又风度十足,却掩不住眉宇间的疲惫。
记者问作为基金会创办人的陆之川,是什么促使他决定创立这样一个基金会。
“因为……我的爱人,我此生挚爱的妻子。
“十四年前,因为我的错误,让她在一次脑科手术后脑死亡,成了植物人。这十四年,我一直活在巨大的痛苦和愧疚中。”
记者好奇,又问:“那……您的爱人现在怎样了呢?”
陆之川苦笑。
“我很庆幸,她现在已经恢复健康了,但我们的爱情已经回不来了。我想,这也是我应得的惩罚……”
他说着说着,语速越来越慢,仿佛内心已不能承受。
最后,他看向镜头,又似乎通过镜头,看向电视后的我。
“安桃,我后来时常回想我们曾经的那些日子。我想着我们年轻时一起走过的河边小道,想着我们第一次一起养的小鹦鹉,想着我们领证那天,好多的人,我们在民政局前面排了一整个上午。
“可那时,真的很高兴,就算排了那么久的队,也丝毫不觉得累。甚至等排到我们,一起拍照时,你还在我背后偷偷做鬼脸。我其实知道,但我装作被你吓到的样子。
“如今走过了半生再回看,那段日子竟是我人生中最美好、最怀念的时候。
“可当时……为什么我浑然未觉呢?”
这场盛大的记者会,最终落幕在陆之川的一句“对不起”。
我也不知,他是向我道歉,还是向曾经年少的自己道歉。
10
那之后,陆之川的的确确如我要求的那样,没有再打扰过我了。
我的生活过得有声有色,跟一直合作的导演恋爱结婚了。
虽然已经不年轻了,但不知是不是做植物人的那些年身体器官没怎么衰老,我顺利生下了一个女儿。
女儿三岁时,我去幼儿园接女儿。
幼儿园旁边就是一所国际中学,我竟碰到了一个有些面熟的孩子。
“你是……孟阿姨?”那孩子先开口了。
我一时没认出他来,他对我笑笑:“我是陆衡啊,孟阿姨。”
听到陆这个姓,我才意识到,他长得跟陆之川很像。
这是陆之川跟苏梦夏的儿子。
陆衡有些不好意思:“对,是我。当年不懂事,还一直嚷嚷着要你做我妈妈呢。”
当年的事情,我总觉得仿佛已经过了很久了,就连陆之川跟苏梦夏的脸都渐渐在脑中模糊了。
但毕竟小孩叫我一声孟阿姨,我便请他吃了个冰激凌。
顺口寒暄一句:“你爸爸妈妈最近还好吗?”
“不怎么好。”少年耸耸肩,“一个疯一个傻的。”
陆衡说,他妈早就已经疯癫了,听不进人话,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现在每天就在精神病院里跟医生护士撒泼吵闹斗智斗勇,屎尿都不知道,全弄身上。
他这个做儿子的也懒得去看她。
少年说这些的时候很冷漠,仿佛那个疯女人跟她毫无关系。
这份冷漠,竟也是遗传了陆之川十成十。
但陆衡对我还是很热络的。
“哦,对了,孟阿姨,我爸之前一直念叨着要把这个给你,但又没机会。我就偷偷带着了,寻思着万一真的碰上你了,就给你。”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叠泛黄的纸,“小心点,孟阿姨,这纸太旧了很脆的。”
我定睛一看,才发现居然是我之前的旧手稿。
我还记得,这些废稿,陆之川保留了很多年。跟苏梦夏吵架时,俩人还互相争抢。
泛黄的纸张上有些皱褶,大概就是那次争抢留下的痕迹。
陆衡说:“我爸一直念叨着,说这些东西,你当年那么宝贝,万一你还需要呢。”
我淡淡笑了笑,收下了那沓纸。
没有说,这些不过是些没用的废纸罢了,也就只有你爸,还以为它们是宝贝。
11
那天见到陆衡后,少年死缠烂打地要了我的联系方式。
他保证没事绝对不会打扰我,我拗不过,就给他了。
陆衡比陆之川更守信用,果然一直没有打扰我。
他第一次联系我,是大半年后。
他发来了一条信息。
【孟阿姨,护士说我爸这几周都不肯好好吃饭。他这些年天天念叨你,要不你来看他一眼吧,免得他饿死了还死不瞑目的。】
我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照着陆衡给我的地址找了过去。
那是一间高级养老院,配备了一流的医生跟护士,生活设施也都是最好的。
陆之川住的更是其中条件最好的病房。
护士对我很客气:“陆先生已经确诊阿尔兹海默症一年了,明明还不到五十,挺可惜的。他可能认不出您,您不要放在心上。”
我点点头,轻轻推门进去。
陆之川穿了一身条纹病号服,坐在窗前低头看着什么。
走近一看……竟又是那张我们最后的合照。
照片套了塑封,却也有点皱了,也不知被他拿在手里看了多少次。
护士说:“陆爷爷,又在看年轻时候的照片啊?”
陆之川头都不抬,哼哼唧唧地:“什么年轻照片,这是我老伴儿!”
小孩一样的语气,曾经那个冷酷狠厉的男人荡然无存。
护士抱歉地对我笑笑:“陆先生就这样,辛苦您哄着点儿了。”
她说完就出去了,留我跟陆之川两人。
我缓缓地走到床边。
期间陆之川嘴里一直念念有词。
“安桃,安桃,今天晚饭我来做……做你最喜欢的熏鱼。
“安桃,安桃,小孩现在长大了,我们要好好享受我们的二人世界嘛……我们去环游世界吧……
“安桃,安桃……你不是喜欢花么?我们搬到郊区的别墅去,那里有大花园……
“安桃,安桃…………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12
看到陆之川这样,我觉得他有点可怜。
他还这么年轻,四十多的年纪,很多人还是职业生涯的黄金期,他却已经早早躺在了养老院。
堂堂陆总,头发都花白了,行为也退化成了小孩子。
“陆之川。”我轻唤了一声,“还认得我么?”
陆之川便抬起头,盯着我看了许久。
他想了半天,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开心地来拉我的手。
“闺女!你是我跟安桃的闺女!你来看爸爸啦!”
我差点气笑了。
他跟我有个屁的闺女?
我跟陆之川成婚三年,因为我们两人工作都忙,仗着还年轻,觉得要孩子的事可以推一推。
这么一推,就一直推到我变成植物人,都没生下孩子。
反倒是他跟苏梦夏,结婚没多久就有了陆衡。
我现在倒是有个可爱的女儿了。
然而……她跟陆之川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看陆之川现在瘦得皮包骨头,想起陆衡说他一直不吃饭,我就随口哄他:
“对,我是你女儿啊,医生说你不吃饭,这样可不行。”
陆之川撇撇嘴,生气道:“他们胡说八道,别理他们!”
然后他迫不及待地问我:“你妈呢?安桃呢?安桃怎么没来看我?安桃最近怎么样了?”
“呃……最近换季,她感冒了,就没来。”
“哦……”陆之川先是有些失望,随后又赶紧叮嘱我,“安桃感冒了,你可要照顾好她!她身体一直不好,爱生病。”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阿尔兹海默症患者,只能当小孩一样,他说什么,我就应着。
在我不太走心的哄骗下,陆之川精神好了很多,护士来喂饭,他吃下去不少。
吃完饭后,他有点犯困。
但硬撑着不睡,躺在摇椅上也要跟我说话。
他絮絮叨叨的,讲那些我跟他过去的事情。
“我跟你妈最开始是在大学里认识的,那会儿新生刚入学,我就觉得你妈跟别人不一样,特别好看。
“后来我故意接近你妈,慢慢发现,她不仅好看,还是个才女,她还没毕业就给人写剧本了。
“哼,其实我不支持她做这个工作,太忙了,还昼夜颠倒,我心疼她呢……”
我在床边玩手机,有一句没一句答着。
“嗯,后来呢?”
“后来……”
陆之川卡壳了,我看向他,只见他神色一片茫然,然后捂住了头。
“后来……后来怎么样了……?我想不起来了……”他喃喃着说。
13
我也就去养老院看过陆之川那么一次,毕竟我有我自己的生活。
我现在的家庭很幸福,平平淡淡,普普通通,现在的丈夫没有陆之川那么有钱,但他理解我,也爱着我。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再次接到了陆衡的电话。
“喂?陆衡?什么事?”
彼时是一大早,我老公出差了,本来平时都是他做饭的,他不在,只能我来给女儿做早餐。
太久不做了,我手忙脚乱的,女儿还在调皮。
只能边煎鸡蛋边对着房间里喊:“别调皮了,快点换好衣服来吃饭,一会儿校车就要来啦!”
电话那头的陆衡沉默了许久,在我再次问他“有什么事”时,他沙哑着声:
“……没事,孟阿姨,你忙吧……打扰你了,真不好意思。”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留我一头雾水。
我没太在意这个小插曲,继续忙我的。
老公一出差,我才发现家里有这么多要做的事。
把女儿料理好了,又得洗衣服,收拾屋子,平时这些我全扔给孩子她爸,自己只管创作就好。
就这么工作几个小时,家务做几个小时,很快就到了傍晚。
女儿放学回来,我把做好的饭从厨房端出来,随手打开电视。
电视台在放财经新闻。
【陆氏集团的执行总裁,兼小桃脑科学基金会的创始人陆之川已于今日下午3时许在养老院去世,享年五十岁。
【迄今为止,小桃脑科学基金会已经资助了多达1200名患者和相关实验项目,帮助众多患者恢复健康,拯救了无数家庭。
【让我们共同为这位伟大的慈善家献上祝福……】
我愣住了,直到女儿拉着我的手说饿了才反应过来,给她盛饭。
新闻说,明天就将举行陆之川的遗体告别仪式。
14
第二天,左右无事,我就边工作边随手打开手机,搜索了关于陆之川的新闻。
有本地的电视台转播了他的遗体告别仪式。
镜头扫过陆之川的棺椁,里面洒满了鲜花,据说这些花都是被他资助过的病人和家属送来的。
陆之川的遗容被整理得很好,一如昨日。
他的双手放在胸前,捧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里,当年二十出头的陆总面无表情,僵硬地站在医院的病床边。
而病床上的女孩,一头乌发散落满床,笑容灿烂,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