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有风。
道路狭小,在芦苇荡中穿行,芦苇发出的沙沙声响随着风力的大小和风的方向有着变化,时而凄厉,时而狂暴,时而又像是微风拂过海面。
周某人曾经说过,世人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路。
这条在芦苇荡中的道路乃是最近生成,若非胡勇他们这伙人来到这里,这条路也就不存在,哪怕是打着火把,众人也走得很是小心。
这是因为两侧的芦苇荡偶尔可见泥沼,全是由淤泥组成的地面,人一旦踩踏上去,瞬间便会陷落。
越是挣扎,陷落的速度就越快,身边若是没有他人相助,也就凶多吉少。
陈二狗额头上满是汗渍,豆大的汗珠沿着额头往下滑落,不仅是脸上,全身上下也都被汗水侵湿,哪怕迎面吹来的夜风如此的凉爽,汗水仍然止不住的往下流,他紧紧地抿着嘴角,左眼皮跳个不停。
他心中甚是不安。
这种不安和道路两旁有可能出现的淤泥潭无关。
一路走来,都不见大头领巨灵神胡勇。
一行人看似浩浩荡荡,实际上,全都是像他这样的新人,真正的老贼只有老山羊一个,陈二狗并非多么蠢笨的家伙,也就知道,自己这一路不过是诱饵,如果,有敌人不怀好意的话,也只会攻击他们这群人。
千万!
少将军千万不要上当啊!
和刘封取得联系之后,他们传递消息的方式也就发生了改变,变得更加的危险,也变得更加的及时。
他无需在走出十多里地,借着狩猎的机会把自己所知转告给接头的眼线,他只需要将信息放在营地不远处的某个地方,自然会有人来接收。
现在,问题来了。
陈二狗大字不识一个,怎么传递信息?
没有文字,却有着图画。
刘封给了陈二狗一块白石,这石头能够在岩石上画出白色的痕迹,于是,刘封让他背下了几个记号,比如代表太平无事的一长一短的两条横线,若是有着变化,比如像今夜这样要出外去接货,那么,就在那个石头上画下两长一短的曲线。
只需要做这些便是了,陈二狗无需再做其他。
今夜出外接货,老山羊一早就通知了陈二狗,于是,陈二狗去石头那里留下了约定的记号,如此,也就知道今夜刘封或许会有所动作。
然而,陈二狗不知道胡平的花招,不知道今夜居然是兵分两路。
他们这一行不过是诱饵,而胡勇等老贼却不知所踪。
他不知所措!
……
凡事不预则废,预则立!
这句话的意思是,做任何事情一开始都要做好计划,有着计划,针对大部分意外出现的情况都有着预案,事情一旦发生,也就按照预案进行应激反应,如此,也就会成功,反之,则很容易失败。
所以,后世的军队有着参谋部,有着军事演习。
然而,这世间还有着一句话,那就是计划没有变化快,不管多么周密的计划,不管你考虑得多么周全,仍然难免出现漏洞。
在制定剿匪计划的时候,刘封也就非常清楚,重点在哪儿。
盘踞在猛虎岭的这群盗匪,重点不在那外围数百人的青壮,而是在核心的那一百多名老贼,当然,也可以说是悍卒。
只要搞定那些家伙,也就除掉了这隐患。
如此,杜亭才能开展大生产运动,也就是所谓的屯田。
屯田这玩意自古有之,前有曹操麾下重臣枣祇负责屯田,在客观上起到了让生民安顿休生养息的作用,让战乱中的北方中原恢复了一些元气,同时,也给曹操争霸天下带来了大量的资源,后有诸葛武侯六出祁山,在陇西屯田,逼迫曹魏的中军东奔西走,不得半点安宁。
在近代,也有南泥湾的生产运动,以及建设兵团。
然而,不铲除这群匪盗,也就没办法进行屯田。
自己这边有安排奸细进入匪盗之中,同理,如果那群匪盗并非真正的匪盗,而是某些别有用心的势力派出来的,那么,对方肯定也会在杜亭安排有奸细,这时代的防谍工作极其的粗糙,杜亭就像是一栋四处漏风的房子。
所以,刘封进入杜亭之后,也就表现得非常的纨绔。
每日沉迷在飞鹰走马之中,军务也好,政务也好,全都甩手不理,只顾着自己快活,这一切,其实都是做给匪盗的眼线看。
一切都是为了今日。
临风而立,刘封抬头望着星光。
星光璀璨,一道长河悬在苍穹,在后世,除非是在万籁俱寂的高原荒漠,很难瞧见眼前这一幕,对那些文艺青年,环保主义者来说,这是最为神圣的风景,是难得的原生态,是最为值得珍惜的世界……
对此,刘封只有呵呵两字。
如果,他们来到这个世界,成为了万千蚁民中的一员,那时候,他们才会记挂着工业社会的好。
环保……那是什么?
扯远了!
想多了!
之所以胡思乱想,是因为紧张吧?
毕竟,在后世,他不过是一个只能在幻想世界为所欲为的扑街写手。
真实世界,也只有在年少不懂事的少年时期,这才和人有过冲突,挥舞着王八拳打过几次架,就像过家家一样。
而现在……
杀人哟!
刘封笑了笑,整理了一下压在额头上的头盔,让里衬变得厚实一些,让额头感觉好受了一些,然后,他低下头,将把手掌和刀柄缠在一起的布条拆下,重新缠了一遍,松紧适中,使得挥刀的感觉更为顺畅。
不!
他不紧张!
融合了刘封的记忆,对于提刀砍人上阵杀敌这件事,他不仅不会紧张,不会害怕,反倒是热血喷张,跃跃欲试。
不过,因为有着后来者的记忆,这种感觉不再像以往那般不受控制。
以前的刘封总是被那种情绪操控和驱动,性情也变得非常狂暴,能发不能收。
现在的刘封仍然会兴奋,灵魂却像从这情绪中抽离了出来,变得极其的冷静,甚至,有着云淡风轻的感觉。
上阵杀敌,就像是饭后散步一般。
所以,他才有闲情逸致胡思乱想。
远处,传来了几声虫鸣。
黑暗中,不远处有人说话。
“司马,来了!”
“嗯!”
刘封点点头,左手持盾,右手持刀,跨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