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罗汉环顾四周,只见敌军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将他团团围困。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卜师身上,声音低沉而凝重地问道:
“能突围出去吗?”
卜师轻轻摇头,神色肃穆:
“若仅我一人,这些乌合之众自然不足挂齿。但若要护你周全脱身,我只能孤注一掷,舍命一搏。不过,我仅能保一人平安。”
他扫视一圈四周惊慌失措、面露惶恐的高离贵族,欲言又止,未尽之意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在空气中久久回荡。
卜罗汉亦随之轻叹,心中虽隐隐期盼这些高离贵族尽数葬身此地,但他也清楚,倘若众人皆亡,唯独他一人侥幸生还回国,势必成为众矢之的,仕途也将毁于一旦。
与其背负骂名苟且偷生,不如战死沙场,落得一个英勇无畏的英名。
念及此处,他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大步迈出阵列,直面敌军,朝着李星河高声宣告:
“高离三军统帅、卜氏少主、三等侯爵卜罗汉,愿率部投降!”
与此同时,完颜注思板在远远望见卜罗汉的一瞬,眼中骤然燃起滔天怒火,仿佛要将眼前之人焚为灰烬。
这个亲手杀害她父兄的仇敌就在眼前,她紧握盘龙棍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冲上前去报仇雪恨。
然而,一只沉稳有力的手却按住了她的肩膀,阻止了她的冲动。
她猛然回头,正对上李星河那双满含复杂情绪的眼睛——其中有挣扎、有歉疚,却始终没有松开那只拦住她的手。
“放手。”
完颜注思板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眶中蓄满了晶莹的泪光,仿佛随时都会决堤。
李星河喉结滚动,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却终究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是低声吐出一句:
“对不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两人目光交汇,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痛楚与无奈。
突然,完颜注思板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转身奔向族人队列,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人群之中。
李星河望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抬起的手终究无力地垂下。
两滴苦涩的泪水悄然滑落,无声无息,却在他心头激起层层惊涛骇浪。
原本准备斥责李星河的邓岳见状,只是深深叹了口气,随即下令将已投降的卜罗汉一行人押解下去。
待李星河的情绪稍稍平复,邓岳恭敬地上前施礼,语气诚恳地说道:
“请殿下入城歇息。”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大地上,映照出李星河与完颜注思板渐行渐远的身影。
他们如同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在暮色苍茫中各自走向命运的深处,终至无影无踪。
李星河一行人历经千辛万苦,风尘仆仆地抵达城中驻地后,那根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得以稍稍放松。
只见他身形微微一晃,双腿仿佛被抽去了筋骨般软弱无力,眼看就要踉跄倒地,幸亏邓岳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将他扶住,才避免了他狼狈跌倒的窘境。
而邓天宝等一众将士则没有这般幸运,他们一个个东倒西歪、瘫坐倒地,宛如醉酒之人般毫无章法,转瞬之间便鼾声如雷,响彻整个营帐,震耳欲聋。
这也难怪——他们连日来奔袭百里,昼夜兼程,突袭高离军,又接连经历了数场惊心动魄、血雨腥风的恶战,早已是身心俱疲,几近油尽灯枯。
全凭着一股顽强不屈的意志苦苦支撑,如今终于踏入安全之地,精神一松,体力也随之彻底崩溃,自然再也撑不住,纷纷沉沉睡去。
邓岳见状,当即沉声吩咐亲兵为众人卸甲松绑、清理伤口,并命人小心翼翼地将他们一一抬至榻上安歇。
作为一军之主帅,他自然不能久留于此专事照料,待妥善安排好一切后,他便匆匆赶往前厅,处理堆积如山的军务。
在那场震撼人心、惊心动魄的大捷之后,整个军营仿佛被卷入了一场更为错综复杂、波谲云诡的漩涡之中。
军务的繁重,犹如汹涌澎湃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不断拍打着众人的心岸,让人倍感压力山大。
诸多关乎战局全局的要事,宛如一座座沉重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众人的心头,每一桩、每一件都重如千钧,不容有丝毫的懈怠与延误。
在这千钧一发、分秒必争的关键时刻,每一个决策都紧密关联着战局的走向,牵动着无数将士的生死存亡,因此,必须做出明智而果断的抉择,万不能有片刻的耽搁。
邓岳刚踏入那弥漫着凝重氛围的议事厅门槛,脚步尚未站稳,副将便已手捧着一叠厚重的文书,犹如一阵疾风,疾步上前。
只见那文书堆积如山,每一页都承载着沉甸甸的责任与崇高的使命。
副将恭敬地行了一礼,身形挺拔如青松,随后缓缓翻开手中的簿册,压低嗓音,神色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缓缓禀报道:
“大帅,眼下军务繁杂,最为紧迫之事,乃是关于卜罗汉等高离贵族俘虏的处置之策。这些俘虏身份不一般,牵涉甚广,若处置稍有不当,恐怕会引发诸多难以预料的后患。”
邓岳闻言,微微颔首,略作沉思。他轻轻抚过自己那略显斑白的长髯,目光深邃而沉稳,语气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威严:
“此等人身份非同一般,绝非我等可轻易决断。当下之策,唯有暂且严加看管,待殿下苏醒之后,再由其亲自定夺。切不可贸然行事,以免陷入被动之局。”
副将听闻此言,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连忙提笔认真记录。然而,在书写之时,他的面色却略显为难,迟疑了片刻后,终是鼓起勇气开口:
“另有一事……大帅可知,那位与殿下关系匪浅的女子,在撤离之时,竟擅自带领人手,犹如蝗虫过境,将高离军一座营帐的物资洗劫一空。此事在军中已引起诸多非议,若不加以处置,恐怕会影响军心,该当如何是好?”
邓岳闻此消息,眉头微微蹙起,那原本平静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神色。
良久,他才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淡然却饱含深意:
“此乃殿下之私事……你我权且装作不知便是。莫要因此而节外生枝,引发不必要的纷争与动荡。”
副将闻言,面露恍然之色,仿佛心头的巨石暂时落地。
随即,他又似想起什么,咬牙切齿地说道:
“末将已派人详查,那高离军的几百架投石车,早在首次攻城之时便已报废,之后所用,皆是新造之物。想当初,我等便是因这投石车的猛烈攻势,早早耗尽炮弹,陷入困境。如今方知真相,怎能不让人心生愤慨与愤懑!”
然而,邓岳却并未动怒,他微微抬头,目光望向远方,仿佛在透过表象看穿这一切背后的玄机与奥秘。
随后,他出言宽慰道:
“兵不厌诈,此乃战场之上颠扑不破的至理名言。战争本就是一场智谋与策略的较量与博弈,我方能诈敌,敌亦能诈我,此乃兵家常理。切不可因一时之愤而乱了方寸,当以大局为重,冷静应对。”
在处理完这几件紧急而棘手的军务后,帐外忽然传来阵阵热烈而激昂的欢呼之声。
那欢呼声如雷鸣般滚滚而来,打破了议事厅内略显沉闷与压抑的氛围。
邓岳放下手中的文书,站起身来,心中暗自思量。
今日这场大捷,乃是全体将士浴血奋战、英勇拼搏而来的辉煌成果。
正所谓“人生得意需尽欢!”,在这胜利的时刻,正宜与将士们同欢共庆,让疲惫不堪的身心得到片刻的休憩与放松。
军务虽重如泰山,但此刻也暂且搁置一旁,亦无不可。
于是,他整理了一下衣衫,迈着坚定而有力的步伐走出营帐。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映出一个高大挺拔、坚毅不屈的身影。
他与将士们一同沉浸在这欢庆的氛围之中,共同庆祝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分享着这份胜利的喜悦与荣耀。
夕阳如血,那橙红色的余晖恰似一位技艺卓绝的画师,挥动着无形的画笔,为广袤的大地轻柔地镀上一层绚烂而梦幻的金色光晕。
这光晕像是一层薄纱,将世间万物都笼罩其中,如梦如幻。
李星河与完颜注思板的身影在这金色的光幕下,渐行渐远,被映照得分外清晰,每一个细微的轮廓都仿佛被精心勾勒。
他们就宛如两条在命运那浩瀚苍穹下,被冥冥中注定了永远无法交汇的平行线,在这暮色朦胧的天地间,各自缓缓地隐入命运那如迷雾般深邃的未知深处。
就在他们的身影即将被如墨的夜色完全吞噬,消融在黑暗的怀抱中的那一刻,李星河像是被一股无形且强大的力量猛然拉扯,整个人瞬间转身。
他的眼神中燃烧着决绝与炽热,如同离弦之箭般不顾一切地朝着完颜注思板的方向迅猛冲去。他的脚步踏在大地上,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声响,在寂静的暮色中格外清晰。
紧接着,他一把紧紧地拥抱着对方,那力度仿佛是在拥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一件承载着他全部灵魂与情感的无价之宝。
他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那颤抖如同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落叶,每一丝颤音都饱含着深情与坚定:
“我跟你一起走,无论天涯海角,此生此世,我们再也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