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罗松正步入主帐之际,他的目光不期然地捕捉到自后方缓缓步入的身影。
此人面容祥和,双耳垂肩,宛如佛陀转世,脸上洋溢着春风般温暖的笑容,令人心生暖意。
他年约十七八,面容虽带几分稚气未脱,但举手投足间却流露出一种超凡脱俗的气度。
一见罗松正,他即刻躬身行礼,声音清朗而恭敬:
“属下农业部左使刘贝,参见罗帅。”
罗松正闻言,心中微动,不由再次细细打量起这位青年。
片刻之后,记忆的碎片逐渐拼凑完整,他恍然忆起,这确实是自己多年前曾见过的故人。
只是时光荏苒,昔日少年已成长为英姿勃发的青年,故而初时未能即时认出。
罗松正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惊异之情。
他深知,在季伯麾下的年轻一代中,有五位佼佼者备受瞩目,被时人戏称为“五虎上将”。
而在这“五虎”之中,又有三人因姓名,被并称为“刘关张”。
其中,“张”指的是野心勃勃,敢打敢干的章飞,“刘”则正是眼前这位温文尔雅的刘贝。
更令罗松正刮目相看的是,刘贝乃是季伯最早赏识并寄予厚望的人才之一。
自他接任农业部左使之职以来,其卓越的才能与不懈的努力便赢得了众人的认可与尊敬。
内中知情之人都明白,这位年轻有为的左使,其前程定将如日中天,毕竟,农业部的掌舵人正是季伯。
身为农业部中仅次于首脑的左使,其权势之显赫与未来之光明,自是世人皆知,无需赘言。
此番他亲自驾临岭南,其重要性无异于季伯大人的亲临指导,自然引得众人瞩目。
罗松正面容凝重,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刘贝,沉声问道:
“对于我的处置,后方是何打算?”
实则,他心中早已有了预料。
回想起自己的一时冲动,竟导致数百英勇之士无辜丧命,且连阵亡之名都未能争取,罗松正心中满是悔恨与自责。
试想,若他们是在战场上英勇牺牲,被正式确认为阵亡,那么他们的英名将被镌刻在庄严的英灵碑上,每日接受世人的敬仰与香火供奉,每逢佳节更是会受到万民的祭祀与缅怀。
而他们的家人,亦会因此受到国家的优待,父母得以官府供养,子女可入公办学校求学,妻子姐妹亦能在女子作坊中谋得一份生计,全家人的生活都将因此得到改善,步入正轨。
然而,这一切的美好愿景,都因罗松正的一念之差而化为泡影。
那些无辜逝去的士卒,他们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这如同利刃般深深刺痛着罗松正的心。
正因如此,他近来常常以自虐的方式惩罚自己,试图以此来减轻内心的痛苦与愧疚。
此刻思及战死兄弟们,罗松正的声音中透露出坚定与决绝:
“此次的失败,完全是我的过错所致。无论将如何惩罚我,我都将坦然接受,绝无怨言。但请务必为那些无辜死去的士卒正名,让他们能够安息于九泉之下。若能做到这一点,我罗松正虽死无怨。”
未待刘贝启齿,罗松正身后的蓝光已抢先一步,语气沉重而诚挚:
“此番变故,实非罗帅之咎,罪责全在我等肩上。若我等蛊师未曾轻忽岭南密林之险恶,若未将没有过分自信自己的能耐,那些英勇的将士便不会无辜丧生,罗帅那穿越密林、突袭岭南的宏图大计亦不致落空。故此,罪责应由我辈承担。”
蓝光的言辞中,透露出深深的自责与无尽的哀痛,字字句句,皆是肺腑之言,无丝毫造作。
这些日子以来,罗松正内心饱受煎熬,而蓝光亦是感同身受,痛楚难当。
忆往昔,踏入岭南密林之前,蓝光与一众蛊师皆满怀自信,以为区区虫豸,不过尔尔,轻易可制。
殊不知,一旦深入密林腹地,方知自然之力浩瀚无垠,他们犹如襁褓中的婴儿,面对其威严,竟是如此渺小,无力抵抗。
他们的蛊术虽能驾驭千百虫豸,但在岭南密林那数以亿计、天生地养的洪荒异种面前,却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那些毒虫,性情凶猛,生命力之顽强,毒性之猛烈,远超想象。
即便他们倾尽全力,面对那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虫群,也唯有束手就擒,毫无还手之力。
此番经历,让蓝光等蛊师彻底失去了往日的傲气,个个都像斗败的公鸡,萎靡不振。
尤其是蓝光,他时常被噩梦缠绕,梦中尽是那些无辜逝去的士卒,那份痛楚与悔恨,如同利刃穿心,让他日夜难安,痛苦不堪。
“住口!”
罗松气势凛然,声如洪钟,对那位欲揽罪于身的好友蓝光严厉喝止。
“我乃三军统帅,军中大小事务,皆系我肩。此番挫败,罪责全在我一人。”
然而,蓝光并未因此退缩,他目光坚定,毅然回应:
“将军乃军中首脑,专司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至于毒虫肆虐,此等阴暗之事,乃是我这蛊术师分内之责,与将军无丝毫干系!”
两人各执一词,都在争着认罪,争执不下,面红耳赤,气氛剑拔弩张。
“咳!”
一阵细微的咳嗽声适时响起,如同清泉注入沸水,瞬间平息了这场争执。二人这才意识到,旁侧尚有他人在场。
刘贝始终保持着温文尔雅的笑容,他轻轻咳了一声,随即以平和的语调介入:
“二位将军,何不先静听后方政务院的裁断?”
罗松正与蓝光闻言,皆默然不语,神色凝重地望向刘贝。
刘贝并未卖弄关子,直接切入正题,将众人最为挂念的牺牲将士之事和盘托出:
“政务院对此事进行了深入讨论,最终由节度使大人拍板定案,制定了最终的处理办法。”
他语气渐趋严肃,继续说道:
“凡是为国捐躯者,为万民舍生取义者,为华夏文明传承献身者,皆乃英烈之魂,当受万世敬仰,永载史册。”
言毕,刘贝朝向黔州道方向,恭敬拱手:
“节度使大人有言:在岭南英勇牺牲的将士们,他们是为国家开疆拓土的英雄,是为百姓安宁不惜生命的勇士,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他们的英名将被镌刻在英灵碑上,供后人缅怀;他们的英灵将享受香火供奉,永垂不朽。同时,朝廷将全力照顾好他们的父母妻儿,以慰英灵在天之灵。”
罗松正闻听此言,虎目含泪,声音都带着哽咽的说道:
“末将代全体将士,叩谢节度使大人之恩德!”
待罗松正躬身行礼,诚挚致谢之后,刘贝缓缓取出一封书信,其上详细记载了针对罗松正的处置决定,决定罚没其一年之财资。
信中另有一段温情脉脉之语,言及罗松正当前正于岭南之地,英勇地为国家开疆拓土,故决定暂缓处罚,待战事尘埃落定之时,再行定夺。
罗松正阅信至此,心中满溢着宽慰与释然,他深知只要那些为国捐躯的英勇将士能得以正名,其家人得以庇护,他便心满意足,至于个人的财资之罚,他早已置之度外。
他欲放声欢呼以表内心的喜悦,却察觉刘贝仍面带微笑,身形未动分毫,这不禁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尚有何事需议?”
罗松正问道。刘贝轻轻摆手,示意蓝光暂且退避,言及接下来之语,不宜为众人所知。
然而,罗松正却豪迈地拦住了蓝光,直言二人情同手足,无话不谈,蓝光自当在场。
刘贝心中暗叹,原欲为罗松正保留几分颜面,奈何他并不领情,此亦无可奈何。
于是,刘贝步至罗松正身旁,轻拍其肩,模仿着季伯那熟悉而威严的口吻说道:
“休要再作那哀怨之态,似那受委屈的小妇人一般,整日里唉声叹气。速速去办正事,若有差池,新账旧账一并算来。”
言毕,他又连忙拱手致歉,解释道:
“此乃节度使大人之特别吩咐,罗帅切勿介怀。”
罗松正本因那一拍而心生微愠,但闻听季伯之语后,心中释然,非但未迁怒于人,反而转身向后,抱拳高声宣誓:
“末将定当竭尽全力,不负节度使大人之厚望!”
刘贝见罗松正与蓝光情绪激动,难以自抑的模样,很是识趣地退了出去,将这方空间留给了他们二人。
刘贝刚踏出大帐,便听到里面传来又哭又笑的声音,他不禁微微一笑,而后快步离去。
没过多久,蓝光双眼通红,显然是刚刚哭过,然而他的脸上却满是发自肺腑的笑容。
他匆忙地将消息告知给其他人,不多时,军营中便响起一片欢呼声。
军中的情谊最为真挚热烈,毕竟是一同出生入死的情谊。
因而,所有士卒都由衷地感到喜悦。
当蓝光回到主帐时,发现罗松正早已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这些日子以来,罗松正内心备受煎熬,无法安心,如今一放松下来,疲惫之感便如潮水般袭来,使他瞬间入睡。
蓝光看着熟睡中鼾声阵阵的罗松正,自己也感到阵阵困意袭来,这几日他也未能睡个好觉。
不过,蓝光还是贴心地给罗松正盖上了一张被子,随后便回到自己的帐篷休息去了,毕竟相较于桌子,还是床上睡得更为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