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牧人缓缓解下腰间那条历经风霜的裤带，一股略显浑浊的水柱有力地冲击着干涸的土地。
突然间，一阵刺骨的冷风呼啸而过，让老牧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匆忙结束了手中的事务，迅速系好裤带，随即紧紧裹住身上那件虽已斑驳却异常温暖的羊皮裘。
这裘衣上的羊毛虽已脱落不少，却依然保暖，为他抵御着严寒的侵袭。
老牧人轻抚着羊皮裘，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
他弯腰拾起一块土块，手腕一扬，啪的一声，精准地将一只试图脱离羊群的羊赶回了队伍之中。
他边赶边嘟囔着：
“这天气，真是越来越寒冷了，去年也没这么刺骨呀。”
言罢，他的脸色骤变，苍白如纸，心中不禁涌起对草原上那最可怖灾难的深深恐惧。
老牧人猛地一顿，双膝跪地，虔诚地向苍天与佛祖祈求：
“伟大的长生天啊，慈悲为怀的佛祖啊，请保佑您的子民吧！愿这草原免受白灾之苦，让你们的羊群得以安宁。”
白灾，这草原上的无情天灾，一旦发生，便如同牧人的末日，无人不为之胆寒。
老牧人自己，也已历经过三次白灾的洗礼，每一次都让他痛失所有，刻骨铭心。
正当此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草原的宁静。
老牧人的孩子策马而来，高声呼喊：
“父亲，可汗的使者到了！”
老牧人闻言，心中一动，立刻翻身上马，疾驰而归，心中满是对未知消息的忐忑与期待。
老牧人风尘仆仆地归家，只见爱妻与子女皆候于帐外，唯独不见儿媳们的身影。
耳畔隐约传来帐篷内男欢女爱之音，老牧人心领神会，儿媳们必是俱在其中。
他翻身下马，首先步至可汗使者所骑之骏马前，多年牧马生涯练就的敏锐目光，瞬间辨识出这些均为世间罕见的良驹。
再细察马蹄印迹，老牧人神色微变，心中已断定它们源自遥远的金帐，且沿途历经诸多部落的地盘。
未及老牧人多作思量，几位可汗使者便面带满足之色，自帐篷内悠然步出，边整理衣物边向老牧人一家宣告：
“可汗有旨，草原之上，只要能骑马，能射箭的，乃日前都要赶到金帐，听候调遣，听明白了没？”
“可汗是…”
老牧人闻言，急欲询问详情，却话未说完，一记凌厉的马鞭已如闪电般劈面而至，在他脸上刻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鲜血汩汩而出，疼痛令他几欲昏厥，但他强忍痛苦，制止了欲上前的孩子们。
可汗使者以鞭指老牧人，冷声道：
“可汗的心思，也是你能猜的？”
言罢，便欲上马离去。老牧人见状，连忙伏地，甘愿作为阶梯，助使者上马。
待使者一行远去，老牧人方捂面痛呼，但转瞬之间，那份痛苦便被满腔的激动所取代。
他抬头望向孩子们，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高声宣布：
“快！骑上你们的骏马，带好你们的弓箭，跟我一起去可汗金帐！可汗要带我们去抢南方了！”
老牧人引领着孩子们，策马扬鞭，急驰向可汗的金帐。
沿途，他们目睹了众多草原家庭，同样携家带眷，络绎不绝地涌向那权力与荣耀的象征。
当老牧人一家抵达金帐边缘时，眼前景象蔚为壮观：数十万草原健儿，驾驭着骏马，汇聚于此，人声鼎沸，马嘶长鸣，交织成一首震耳欲聋的草原交响乐。
在这片喧嚣之中，可汗的几位王子麾下的直属军队赫然在列，他们以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维持着现场的秩序。
那秩序，竟是靠着手中的长鞭，无情地将试图靠近金帐的民众抽离，展现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金帐四周，草原上的青壮年数以万计，而王子的亲卫队伍，多则数千，少则数百，却如同牧羊人驱赶羊群般，轻而易举地将这庞大的群体引导至远离金帐之处。
这不仅仅因为亲卫们代表着王子的权威，更因他们每一个都身披铁甲，手持锋利兵刃，周身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那是无数次生死搏杀中锤炼出的铁血气质。
他们，是从血与火的洗礼中走出的勇士，每一道目光都足以让人心生畏惧。
随后，王子亲卫们竖起旗帜，面向那些被驱散的草原青壮，齐声怒喝：
“所有人，不得逾越此旗！违令者，杀无赦！”
那“杀”字一出，如同寒冰利刃划破长空，携带着无尽的杀意，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心中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老牧人的幼子，仗着身形灵巧，方才机敏地穿梭至队伍前列，不料却因此招致了几记鞭笞。
此刻，他委屈难抑，嘟囔着：
“那么大的空地，空着也是空着，干嘛不让我们扎营？”
话音未落，老牧人那厚重的手掌已猛然落下，拍在他的脸上，幼子瞬间鼻血迸溅，一脸愕然。
老牧人目光如炬，凝视着幼子，沉声道：
“不想死就把嘴给我闭上。那靠近金帐的尊贵之地，乃是左贤王、右贤王及草原贵族的专属，你也配在那里扎营？”
言罢，他领着其余孩童，寻得一处背风的高地，开始搭建帐篷。
草原辽阔无垠，若要等候所有人齐聚，尚需时日，加上离乃日还有些日子，众人皆需耐心等待。
老牧人颇为健谈，且慷慨地与他人分享他亲手酿制的奶酒以及自家的风干肉。
仅仅一夜之间，他便结交了众多朋友。
他们围坐在火堆旁，烤着火，喝着酒，聊得兴高采烈。
“你们晓得不，今年白灾怕是在所难免了。”
众人一听到“白灾”二字，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白灾可是草原人永恒的恶梦，纷纷将目光投向说这话的牧人。
“这话怎讲？”
那牧人很是享受被人瞩目的感觉，不慌不忙地喝了口酒后，方才继续说道：
“我是从北边来的，你们或许还不知道，北边草原现今已然下雪了，更北边那就已经是冰天雪地了。”
众人听闻，皆有些心事重重，不过却有人道：
“也无需过于担忧，可汗会带领咱们去南方抢掠一番，届时啥都有了，南方那白花花的大米和盐巴，只要抢到一点儿，咱就能过上舒坦日子了。”
老牧人听了，也不禁笑了起来。
他这一生历经三次白灾，每回白灾降临，他都会变得一无所有，一切尽失。
然而，每逢白灾，可汗便会率领他们南下抢掠。
每一个活着归来的牧人，都能收获远超其所失的物资，诸如盐巴、茶叶、铁锅和布匹，这些以往只有大部族才能享用的东西，只要去南方一趟，杀些人便能抢到。
老牧人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往昔每次抢掠之后的逍遥日子，心中顿时炽热起来。
正当众人满怀期待地讨论着可汗是否能够带领他们前往富饶的南方时，一位牧人突然打破了这股乐观的气氛。
“可汗能不能带我们去南方还不一定呢。”
他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这位牧人继续说道：
“我听几个南方草原的人说了，近几年来，明国在南边开设了一个名为‘雀市’的市场。在那里，你可以找到各种商品，从生活必需的盐巴、铁锅到奢侈品如茶叶和布匹，应有尽有。”
他环顾四周，确保没有人偷听，然后低声透露：
“我还听我的安达说，明国不仅不征收任何商税，每年还会给南方草原的贵族送上丰厚的礼物。这样的话，南方的贵族又怎么可能支持可汗出兵破坏这样一个对他们有利可图的市场呢？”
这番话让在场的人们感到愤怒，同时也不禁心生绝望。
毕竟，越靠近南方的草原水草越肥沃，牛羊成群，自然也成为了贵族们争夺的宝地。
因此，草原上的左、右贤王以及众多贵族的牧场大多位于南方。
如果南方的贵族们真的联合起来反对可汗的计划，那么他们梦想中的南方劫掠行动可能就要化为泡影了。
突然，一阵强烈的震动从地面传来，所有人都感到了不安。
他们纷纷站起，惊恐地四处张望。
然而，老牧人却保持着冷静，他趴在地上，聚精会神地聆听着这神秘的动静。
他曾是一名斥候，因此拥有这种特殊的技能。他大声向众人喊道：
“是骑兵！至少有上万名骑兵正从南方向我们逼近。”
不久，远方的地平线上开始出现了一条细线，逐渐变成了一个个小黑点。
这些骑兵，他们的人数之多令人震惊，而且每个人都身披铠甲，甚至连他们的战马都全副武装，月光下，他们的盔甲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有人吞了一口唾沫，艰难地说道：
“那是左贤王的奔雷军。”
听到这个名字，所有人都变得面色苍白。
奔雷军是草原上最令人闻风丧胆的重骑兵团。
他们的人马蹄声如雷，铁甲碰撞的声音更是令人胆寒。
他们的坐骑都是阴山下的龙驹，这些马被誉为马中的极品，传说它们是天神骑乘的天马的后代，因此拥有无比的力量和闪电般的速度。
还有一种说法是，在黄金家族时期，草原上的狼族将所有世界上的宝马都集中在阴山下，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培育出世界上最优秀的马种。
无论哪种说法，都证明了阴山下的马是世界上最出色的马。
而在草原上，只有几位有资格装备阴山龙驹的骑兵，左贤王便是其中之一。
老牧人连忙示意自己的孩子们低头行礼，以示对左贤王亲卫的敬意。
奔雷军穿过人群，他们的存在让人感到压抑，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人们的耳边只有那如雷的马蹄声和铁甲相互撞击的声音，他们甚至不敢大声呼吸。
奔雷军那浩荡无垠的队伍，终于缓缓隐没于遥远的地平线之后，众人这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不约而同地吐出一口长气，纷纷转身，步履轻快地重返温暖的火堆旁。
此时，一位牧人打破了周遭的宁静，他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撼：
“我方才细细点数，那竟是一万余骑啊！”
此言一出，四周的人群皆是一震，瞬间领悟到了这数字背后所承载的沉甸甸的意义。
奔雷军，这草原之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传奇之师，每一位骑士皆身披坚固厚重的铠甲，犹如钢铁铸就的勇士，一旦发起冲锋，便如同狂风骤雨般势不可挡，所到之处，无不望风披靡。
然而，如此精锐之师，其数量历来珍稀，即便是在其最为辉煌的时期，全军上下也不过区区七万骑而已。
而今，竟能一次性集结一万骑奔雷军于此，这无疑是左贤王财力与实力双重飞跃的明证，彰显了他支撑起如此庞大精英部队的强大后盾。
更令人心生疑虑的是，这样一支规模庞大的部队被悄然调动至金帐周边，其背后的意图显然远非仅仅与可汗共商南下大计那般单纯。
此番突如其来的力量展示，如同乌云蔽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与压抑，心中不禁笼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预示着草原之上或将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波澜。
众人围坐在火堆旁，共度了一宿，待到次日晨曦初破，太阳自地平线探出头来，大地又一次震颤起来。
无需老牧人再俯身细听，远方地平线上已赫然显现一队骑兵的身影。
这支骑兵队伍，与奔雷军那震撼山河的登场截然不同，它们行动间虽不显张扬，却快若闪电，仿佛眨眼间便自天边掠至众人眼前，轻盈地绕过人群，直奔金帐而去。
无需多言，众人心中已了然，这定是那右贤王麾下赫赫有名的银狼卫。
他们是草原上最为灵动飘逸的轻骑，每一位成员皆是自右贤王统辖部族中精挑细选的神射手。
银狼卫身着轻便铠甲，却背负四壶利箭，即便在骏马飞驰之际，亦能精准无误地射中逃窜的猎物，其箭术之高超，令人叹为观止。
银狼卫，不仅是草原速度的化身，更是神射手的典范。
而今，草原速度的代表与力量的象征并肩出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凝重，使得在场之人无不心生不祥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