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
剧烈的震鸣声不断地在这海湾监狱最深的地层轰响,仿佛在拆家一般。
但有一个地方仍然十分平静。
“.............”
一扇又一扇的紧封的石门之后,有一个独特的牢房。
这牢房外刻绘着一片片特殊纹路、在黑暗中闪烁着荧光,甚至地上还有一个格外复杂的、像是“仪式”的图案。
只是牢房内的布置却很普通。
一张长长的单人床上躺着一个平平无奇的身影。
他的棕色头发杂乱且有些发皱,双目锐长,鼻子微尖,薄嘴唇,是那种比较常见的阴森欧式面孔。
他的身躯站起来应该很瘦高,但此刻他枕着自己的手臂侧躺在床上,面对着没有任何悬挂物的墙壁。
而他的牢房外此刻有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修女。
很好看,眼眸如同蓝宝石一般,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头发一片雪白,以及伤了腿。
“你的同伴好像动静闹得很大。”
“轰!”、“轰!”...........
修女身边石尘簌簌下落,只是奇特的是,牢房内却没有任何颤抖。
“他本来就是个不安分的家伙。”
特蕾莎支肘在轮椅的扶手上,凝望着牢房内的囚犯。
“而且你难道还指望警察长官进了罪犯巢穴,会有什么好脾气?”
“哦,是那个“罪恶克星”,叫汉斯·埃里克森的家伙吗?”
特蕾莎抿住嘴,却依然难以抑制地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你笑什么?”
“你叫他“罪恶克星”。”
“这不是报纸上这么叫的嘛,我对于外界也不算是一无所知。”
但似乎是被特蕾莎的笑声感染,他也难以抑制地笑了起来,声音有些沙哑。
“好吧,的确很好笑。哪个“罪恶克星”的眼睛会被罪犯弄瞎呢?”
他终于翻转过身,不再面对着墙壁,而是脸微仰,把眼睛上抬看向特蕾莎。
此时特蕾莎在他瞳孔中应该是个侧着的身影。
“你是他的搭档?”
特蕾莎没有说任何话,但浑身的气势,和流露出的意味不可置否。
“真是幸运的家伙。”
兰德里·古铁雷斯嘟哝道:“如果我当时也有什么同伴或搭档肯付出再也走不动路的代价、哪怕是决心来救我,我也就不会进这种黑窟窿地了。”
“所以你到底干了什么?”
特蕾莎好奇地问道:“我想不会是烧了什么军火库或者是重要的船厂这些小事吧。”
“唉!”,兰德里叹了口气,“哪有人一见面就开始翻别人的伤疤?而且是不太好听的伤疤?”
“开门见山不是可以节约我们彼此的时间吗?”
兰德里翻了个白眼,“你觉得我现在的时间还不够充裕吗?”
“呵呵~”,特蕾莎笑了起来。
“很抱歉,我并不是在讲笑话。”
兰德里似乎是感到了恼火抬起手,一根根拦住他的栅栏间却扩散出一片奇特的光纹,使得他的举动看起来有点像是犯傻。
“这是“忏悔室”,从十二世纪起就开始关押具有特别之力的生灵,我自然认识,尽管它似乎随着时代做了不少改进。”
特蕾莎笑了笑,“兰德里,我也知道你是一个很有危险性的存在,我并不是来单纯地和你聊天的。”
兰德里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才重新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看来你们提前做了很多工作。”
“那么,弄清楚我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呢?”
“连我的同伴都认为我失去了价值,找到并突破这个监狱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
特蕾莎饶有兴致地看向他。
“你为什么要装糊涂呢?包括表现得对汉斯一无所知也是。仿佛你在巧妙地引导我对你的认知与你心中设计的形象重合。”
兰德里眼睛里陡然绽放出锐利的光芒盯着她,似乎想要明白她到底知晓多少。
但特蕾莎始终是平淡无惊地看着他,连姿势都没有改变多少。
突然兰德里望向她身后的深处,慢慢说道。
“的确,我和埃里克森是老相识了,在我十多年前被抓住入狱前就认识了。”
他见到特蕾莎依旧是面无表情,有些失望,顿了顿才说道:“当然,我指的是现在这个埃里克森的父亲。”
“我们虽然认识很久,但很少见面和联系,也并不通过一般的方式联系,去见他也是我主动。”
“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如何挖掘出这样一片尘封的过去。”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特蕾莎看向他。
“但我同样没有义务告诉你。”,兰德里望着她说道,“就像你说的,我时间充裕,想不想说完全取决心情。”
特蕾莎这才开口道:“在联合王国有个被成员称为“家”的隐秘组织,她们很早就关注到了你。”
“说实话,你长得并不像英国人,而联合王国内地里又相当排外。”
“在你租房居住游荡在大小城市,诺里奇、伊普斯维奇、马盖特、伊斯特本.........时,几乎每一地都有人举报了你。”
“说你行迹诡异,游手好闲,像是做些不干净工作的人,希望政府尽快将你驱逐出境。”
兰德里吸了口气,似乎是被气的,还是被气得够呛,他颤抖着,声音愤怒地颤抖着道:“是吗?我还以为我的行动很隐蔽呢。”
“相比你高调的“同事”们而言,的确如此,毕竟他们要么是登报要么是出现在各国最高机关的文件上,你只是遭受了一些居民的反感。”
特蕾莎安慰了下他,示意他可以继续说了。
兰德里嘴角抽搐,平复了下心情。
“从老埃里克森的事情说起吗?”
特蕾莎点点头,“未尝不可,一切都随你所愿。你有主动权。”
兰德里讶异于她一下变得礼貌,不,她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不礼貌,有些是她的性格。
他回忆了一下说道。
“老埃里克森子爵.......他是个正派的、体面的人,标准的联合王国贵族,他恪守着他为人的原则、恪守着他那或许只存在于书上的贵族品质。”
兰德里很想点燃一点烟草,他指头捻了捻。
“但在他接手他们家族的产业之前,他们家族就已经开始衰败,而这些在老埃里克森的手里更甚。”
“他年轻的时候弄不清农夫的谎言,这使得他一直过着拘谨的生活,年纪大了的时候弄不清商人的谎言,这使得他在一系列花招之下彻底失去了祖祖辈辈的产业。”
“在他死去的时候,我没能前去吊丧,只能从这座十八层的牢狱底下,隔着宽阔的大西洋海面,听到那天在他的墓前淅淅沥沥的雨声。”
“但我见证过他这一生,他接济过穷人,宽恕过坏人,帮助过无数走投无路之人,但他没有伤害过一个好人........除了他自己。”
“我见证着他从一个身体强壮挺拔、目光明亮的年轻人,在一年又一年的时间下佝偻下去,在不到四十岁的时候变得垂垂老矣,然后坟土就泼向他了。”
兰德里沉默了一会,坐了起来,靠着墙,目光有些游离地看向牢房的顶。
“你想要问些什么呢?修女?我对他没什么好说的。”
也许是被兰德里说的话语所感触,也许是想更清楚地听到他的话,特蕾莎在轮椅上坐直了身体。
“我得到的消息是,是你把汉斯·埃里克森,也就是老子爵的儿子送向他的监护人,中央刑事法庭的一名法官,贡萨洛·伦特里亚的。”
“但那个时候你应该还在这座牢狱才对。”
兰德里摇了摇头。
“你弄错了一点,修女,并不是老埃里克森死的时候,我才去接汉斯,而是在他生命垂危,在一间煤油灯都舍不得点的破房子里苟延残喘时,将一个小男孩交给了我。”
“他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他对我说的原话是。”
“随你的愿吧,兰德里,你可以把他卖到西班牙去做水手,也可以让他游荡在街头成为一个空有贵族头衔的强盗,或者是把你的这一身本领传授给他,只是千万别将他教得过于端正,做一个好人了。”
特蕾莎思索了一会,“我想他此时的神智应该还挺清醒。”
“看怎么想吧,但我劝你不要把一个将死之人说的话当真,无论那是好话还是坏话,至少我就没有。”
兰德里似乎对自己的决策感到明智,得意地笑了起来。
“趁他一片糊涂,我找到了他的堆积成山的信件。在他如此可怜之时,他依旧没有求助过他的一个朋友。”
“当然,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友情。但我曾经向他说过我要报答他的一项恩情,他似乎是记住了。”
“这都是题外话,我翻了翻那信堆,从中挑选了一个家底殷实的、和他关系甚好、最重要是有能力的人,那就是贡萨洛·伦特里亚。”
“我模仿着老埃里克森的笔迹,用可怜至极的语气给他写了一封信,托他照顾自己、老埃里克森自己的遗孤,将其培养成一个正派的人。”
“我相信这封信寄出去,谁也不会怀疑有假,比起老埃里克森将死未死时说的话,这更像是他可能会做的事。”
兰德里摇了摇头,笑道:“谁能想到呢,我一直在关注外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