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王府门前的大红灯笼高悬着,清风吹来便开始悠悠晃荡。
暗沉的王府书房里,豆粒大的烛火来回摇曳,灯下映照着秦北城冷峻的容颜。
“寒渡。”
一道黎明的光束突然射入书房里,冲破了深沉的黑暗,同时也吹乱了秦北城平静的心湖。
“王爷,属下在。”
隐匿在黑暗中的寒渡听到秦北城的声音,匆忙走出,而后直接跪在他的面前,语气凛然地拱手道。
“凤南时,她真的……去了?”
秦北城说着深邃的眸光里闪过一道冷芒,昨日他便得到消息,说凤南时的手下追风暗中集结侍卫。那时,他便料到凤南时想做什么事了。
但他想赌一把,就赌楚云起在她心目中有没有这么重要?
这是他唯一一次不确定的赌局,紧攥的拳头暴露出他内心的惶恐不安。
“王爷,凤姑娘已经出发了。”
寒渡不懂秦北城的话外之意,直接把自己得到的最新消息告知了他。
“为何?难道本王就比不上楚云起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么?”
秦北城一脸愤恨地咬牙切齿着,额间的青筋也随着隐隐突出。
楚云起只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楚家大公子罢了,他有什么地方能比得过他,凤南时为何会对他如此在意呢。
“王爷,传闻楚家大公子面如冠玉,温文尔雅,是大多数京都少女心目中最理想的夫婿。属下以为,王爷可以从这些传闻中找出答案。”
听到秦北城困惑无比的问题,寒渡冷着一张脸,紧握拳头、鼓足勇气才把自己听到的传言详细地告诉他。
“……”
秦北城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阴沉。
这个寒渡脑子里有坑吧?
“王爷,属下以为还应加上一条,楚公子比你年轻。”
不知为何,寒渡突然想起凤南时嫌弃自己王爷的话,于是就着急忙慌地把分析得出的结论告诉他,希望能为王爷分忧解难。
“……”
秦北城听着这话,脸色早已是一片铁青。他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寒渡,冰凌般渗骨的眸光似乎想要夺走地上人的性命。
“王爷……”
寒渡根本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他只觉得秦北城身上散发的杀意浓重,骇的他浑身都忍不住打颤。
“寒渡,备马,本王也要去一趟。”
秦北城满脸无奈地深叹口气,说罢他就猛地站起身子,急忙朝着书房外走去。
“王爷,属下这就去安排。”
寒渡一脸的茫然不解,但看到秦北城形色匆忙的模样,忙不迭地从地上起身去准备出行事宜。
“快些。”
秦北城紧皱着眉头,望着天边的刺白,心顿时被沉重的东西狠狠地敲了一下似的。
凤南时,在你的心里,楚云起到底占有着什么样的位置。
不多时,寒渡便牵着一匹马,身后跟随着一众暗卫走来。
“王爷,一切准备就绪。”
说罢,寒渡就把手中的缰绳递到秦北城的手上。
秦北城伸手接过,一跃上马,深沉的眸光扫向寒渡身后的一行黑衣暗卫,冷声命令道。
“让他们小心跟随,不许发出声响。”
“是,王爷。”
寒渡颔首。
此时,秦北城见寒渡懂得了自己的意思,便一勒缰绳驾马飞驰而去了。
寒渡望着奔驰而去的骏马,转身朝着黑衣暗卫们打了个手势。
“跟上,不许出声。”
“是。”
声音未落,一众人便运起轻功,朝着秦北城离去的方向跟去了。
苍茫的夜色间,一辆普通轻便的马车正朝着东郡国京都上阳匆忙驶来。
马车上,一位男子正在闭目养神,精致巧妙的五官泛着柔和的光芒,浑身散发着清冷疏离的高贵气息,但衣衫却是极其朴素无华。
一袭简单的白衣掩尽万千风华,但遮挡不了眉目间的清韵。
“公子,快要到上阳了。”
突然,车外传来一阵轻快的男音,打破了车厢里世间少有的静美。
“行千里,小心周遭,继续前进。”
楚云起听到车外人的提醒,不由缓缓地睁开清冷透彻的眸子,低眸望一眼自己身旁紧皱眉头压抑着自己痛楚的女子,脸上不禁浮起一抹愧疚的神情。
“银凝姑娘,这次是楚某人连累了你,不然你也不会中毒。”
说着,楚云起便忍不住暗暗咬牙,他知道此次回京并非易事,可楚家这次做事也太过猖獗了,仿佛背后有个人在暗暗支持似的。
这一切都不寻常……
“公子,你不必如此歉疚,这是……大小姐的指令,我等……必当完成。”
银凝忍着身上的剧痛,狠狠地咬牙说着。
一字一句仿佛是从她嘴中蹦出来的那般艰难,可见她承受的痛苦有多大,但她脸上一点犹豫之意都没有。
若是再来一次,她还是会替楚云起挨下那支涂毒的冷箭。
因为这一切都是大小姐吩咐过的——
务必保证楚公子的安全,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在所不惜。
银凝只需要遵从就是。
“她,还是那么强人所难么?”
楚云起听着银凝的话,清冷的眉目不由染上一层浅淡的暖意,嘴角也缓缓地勾起一抹春风般的弧度。
“楚公子,你在……担心大小姐么?”
银凝紧皱眉头,盯着楚云起略微忧愁的神情,不由低低地问道。
“嗯,我在路上就一直在想这件事。”
说着,楚云起就紧紧地握住双手,眉目间晕染开来的凌厉之色越发深沉。
“楚公子,大小姐那么厉害……”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银凝刚想说些劝慰楚云起的话,但看到他浑身散发的冷意便自觉地闭上了嘴。
有些事,她这个做属下的根本就了解不到内情,楚公子如此担心大小姐,想来也是有原因的。
想到此,银凝的心情也开始沉重起来。
“快些回去见她,看到她无恙我也不必如此忧虑了。”
楚云起嗓音轻柔地说着,脸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是他不经意间的蹙眉却显示出他的放不下。
楚云起清晰地记得,在他回京之前,凤南时曾给他递来一封信,就是那封信才让他变得如此心神不宁。
信上并没有提什么重要的事情,也没有说多余的话,只不过她在信的最末写了一些意义不明的话。
——云起,我觉得自己是时候该放下那个可望不可即的人了,你不必为我担心,我不会做傻事的,只不过和某个人打了一个赌罢了。若是你归来之时,见我面目已非,还请多多担待。
凤南时的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楚云起一直都很迷惑不解。
他思量了半晌,才终于明白她信中“那个可望不可即的人”是谁了,除了北燕国的兵马大元帅南宫翼外,恐怕无第二人了。
记得昔日他曾在凤南时的书阁里看到一个小人像,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南宫翼的模样。
高冷矜贵,丰神俊朗,英姿飒爽,气宇轩昂。
不愧是北燕国赫赫有名的战神,掌管一国的兵马大权。
第一次见到那张小像的时候,他便生了疑心,于是暗暗记下那人的相貌,私下里托人去查探。
最终才知道了那人的身份。
本想寻机会查清南宫翼和凤南时的关系时,他却无意间撞见她的哭诉,当即就愣住了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苍天在上,我凤南时不曾做过罪大恶极之事,但为何要让我饱受相思之苦呢。”
听到这里,他便知道了凤南时爱慕的人是南宫翼,那个拥有万丈光芒的伟岸男人。
而那时的他只不过是借力生长的藤蔓。
若不是凤南时的处处帮扶,恐怕他逃不过楚家人的暗算。
也就是那次无意的撞见,才使得凤南时对他敞开了心扉。
“云起,你知道么,我曾经两次给他写信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意,但是得到的始终是他狠心的拒绝。”
凤南时贵为东郡国镇国大将军之嫡女,身份地位不比一国的寻常公主低。(四国全都继承前朝的军功爵制,也就说军功越高,所得的权利也越高。在东郡国,被封为‘镇国’‘武’之类的字眼,便表明身份地位的崇高。凤战天被封为‘镇国大将军’,他的嫡女是比寻常不受宠的公主还要尊贵。)而她这般说,无疑是把自己所有的骄傲踩在脚下。
那一次也是楚云起首次见到落寞失意的她。
凤南时心里住了个人,那个人不是他而是另外的男人。
他一直都知道,只是无法对外人说起。她只拿他当知己,就如伯牙子期那般,但她从不知道他隐藏起来的心思。
如此想着,楚云起的双手握的更紧了些。凤南时啊凤南时,你究竟和什么人打了什么样的赌啊。
待他归来之时,又会看到什么样的你呢。
楚云起心中的这些问题都无法得到回应,也无人能回答出来。
银凝望着楚云起面色越来越难看,不由担忧地问着。
“楚公子,你没事吧?”
楚云起轻轻地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不管如何,只要见她平安,他便放心了。
正在这时,马车外突然响起一道突兀的男音。
“大家小心,保护好公子。”
是行千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