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毒谷寒毒宫之所以会是整个武林无人敢来的地方,是因为那里群山环抱,地势极低,终年潮湿阴暗。谷中的树木盘根错节,杂乱无章。有的新芽就抽枝在腐烂的树干上,每走一步,混着烂泥和树皮草根的秽物就会黏在鞋底,上面还往往附着几条令人作呕的不知名的虫子,许是死的,许是活的。这里的瘴气常年不散,用肉眼便可看见树木之间弥漫着淡淡的黄色轻雾,当然,这是寒毒宫故意散播的。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这里生长着不计其数的蛇虫。树冠中、树干后、烂泥中都有可能藏着几条毒性极烈的蛇。这些蛇无论白天黑夜都是一样的精神抖擞,只因这个谷底几乎见不到什么阳光,那些紧紧相连的巨大树冠,像一层厚厚的破棉被,将这个谷底世界与外界彻底隔离了。
所以就算寒毒宫敞开大门,也绝无人可以毫发无伤地走到它的门前。
但是杭语薇不同,她身上简直连一滴污泥都没有,飘飘若举的白色衣带,令她看起来就像从天而降的仙女。
寒毒宫建在山腹里,所以鼎鼎大名的寒毒宫宫门,只是一个窄窄的砌石山洞而已。洞里也如山谷中一样泥泞不堪,所幸上面铺了一层碎石,走起来还算干净。
山洞长而幽曲,每隔三丈,便有一支燃起的火把,两侧不断出现岔路,看上去都是一样的阴暗可怖。在火光不及的地方,间或传来一阵“咝咝”的刺耳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逶迤爬动一般。
杭语薇对这一切早都熟视无睹了,她飞快地在各个岔路间选择着,不多时,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圆形的开阔地出现在眼前,这就是寒毒宫的大殿了。
这里的穹顶离地面足有四丈高,地上铺着灰白色的石砖,周边两侧的山壁上各有四个石门,不知通往何处。在这些石门的上面,则布满了数不清的大小不一的天然孔洞,有的可容一人半跪通过,有的却只是水桶粗细,有的里面伸长出了树枝藤蔓,有的好似空无一物,却有呜呜的细微风声传出,看上去比那些石门还要诡异。
石门之间燃着巨大的火把,光亮却仍不足以照亮整个区域。大殿正面是一个九尺的高台,那就是阴寒枫平日发号施令的地方,他的弟子们,则分列台下的两侧。
然而如今台下站着的,却是梅三娘,她笑吟吟地道:“你终于回来了?”
杭语薇也笑了,她笑得春水潺潺,道:“没有想到我回来第一个见到的人竟然是你。”
梅三娘道:“你想见到谁?”
杭语薇不答反问,道:“你是来欢迎我的,还是阻拦我的?”
梅三娘道:“我实在很想杀了你的,却又不得不把你平平安安的带到他面前去。”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陆浩谦。
杭语薇一步步地走了过去,道:“在寒毒宫,没有人可以杀得了我。”
梅三娘冷笑道:“东方煜已经把寒毒宫的机关阵法都说出来了,我们已经找到寒毒宫的炼丹室,那里面有寒毒宫所有毒药的破解之法,你还有什么可倚仗的?”
杭语薇淡淡地道:“有一种毒药,杀人于无形,而且,是没有解药的。”
梅三娘一怔,道:“是什么?”
杭语薇的脸微微扬起,既蔑然,又傲然地道:“美貌。”
梅三娘听了,脸色立刻变得铁青,正待发作,就听高台上响起了一阵掌声,同时一个声音道:“好个一夜倾城。”
杭语薇听出是陆浩谦的声音,不觉一笑,从梅三娘身边昂首走上高台,边走边道:“陆浩谦,好久不见。”
陆浩谦坐在阴寒枫的青石椅上,见她过来便站起身,微笑道:“算来也不过八九天未见,我却有些想念你了,看来美貌真的是一种毒。”
杭语薇道:“乐公子呢?”
陆浩谦道:“你现在便想找他?”
杭语薇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和他,岂非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此地么。而你,又绝不会杀我。”她顿了顿,又道,“现在,你们谁的胜算更大一些?”
陆浩谦沉吟道:“乐清遥已死,她统领的青龙会土行旗,如今都已缩回沿海一带。所以乐公子是单枪匹马。而我,却是星河派真正的主人。”
杭语薇道:“所以你想凭寒毒宫的机关和毒物困死他?可我不明白,从东方煜嘴里得到寒毒宫所有机关密道关键所在的人不是他么,他怎么会告诉你!”
陆浩谦笑道:“以他那般精明的人,怎么会轻易相信东方煜的话,自然要借我来探路。”
杭语薇明白了,乐公子唯恐东方煜告诉自己错误的机关操作之法,所以便让星河派先到寒毒宫。她道:“你明知他的用意,还敢来寒毒宫?”
陆浩谦笑了笑,道:“我敢来,只不过因为,是阴师叔带我进来的。”
杭语薇身子一震,道:“我师父为何要帮你?”
陆浩谦哈哈一笑,道:“你难道忘记,是谁杀了寒毒宫的弟子。”
杭语薇一怔,她居然忘记了这一层,忘记了乐公子可算得寒毒宫的灭门仇人了。她心念转动,又道:“我师父在哪里?”
陆浩谦道:“他现在正在跟钟师叔、楚师叔、牧师叔叙旧。”
杭语薇讶然道:“他们又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陆浩谦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他们现在全都是乐公子的死敌,自然会凑到一起。”
杭语薇的脑子全乱了。她此番回来,不过是想找阴寒枫,为自己和慕莲湘讨一个公道,最好能拿到“风月无痕”的解药,谁知居然又陷入了一个更大更疯狂的阴谋之中。
陆浩谦将她的手握得更紧,继续道:“我料到乐公子在英雄山庄要杀的人不止正派,所以便将几位师叔接到了星河派中,这也是我有把握与乐公子在此一战的原因。他只怕也明白,若不来杀我,他的大业怕也难成。”
杭语薇甩开他的手,道:“你骗我!乐公子若是单枪匹马,他就算武功再高,也不敢来此犯险!”
陆浩谦却一点也不吃惊,淡淡地道:“他敢,只因现在全武林的人都在帮他。”
杭语薇听得一怔,转瞬便明白了。
乐公子在金陵留下一个线索,让所有的人都知道,青龙会躲到了寒毒宫。他们在名花谷的帮助下不会再惧怕寒毒宫的风毒,一定会按捺不住,追杀过来报仇。乐公子本就出身名门,他若赢了,不仅可借此在江湖中一战成名,施恩于各大门派,还可以铲除陆浩谦这个劲敌。江湖中人根本就无法想象,他们身边这个大英雄,才是他们真正的仇人,更加不会想到,这个人还帮自己报了仇。
看来,乐公子不仅要征服各大门派,更要征服江湖中人的心。
陆浩谦却也想趁此机会杀了乐公子,得到青竹紫电和寒毒宫的珍宝,继续巩固星河派的势力,所以才会与乐公子达成这个奇怪的协议,才会不惜冒险从金陵救回那些老家伙们,要他们相助自己。而那些人此时一定也无法选择,因为乐公子的的确确是他们最大的仇人。
杭语薇只觉得全身冰冷,道:“你们……好狠。”
陆浩谦淡淡道:“别人的死活,你岂会真的放在心上。”
杭语薇不说话,只是狠狠地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