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语薇“噢”了一声，道：“原来这怪物除了呆在山腹里，还会到处猎食。”
夏宣清道：“我们几个人都不是它的对手，这个怪物身上的鳞甲太厚，身体又极大，一般的掌力都伤不到它分毫。我原想骑到它头上刺瞎它的眼睛。谁知这怪物极灵，一头扎进水里，游得飞快，想把我甩下来。我想，在水中若是被它甩下来，那就必死无疑了，只有尽力抓住它的鳞甲，可是它身上极滑，我只好又咬住它的脖子，可能那个时候它的血流进了我嘴里，我怕一松口就会从它身上滑下去，因为它游得实在太快，像是在飞一样，只好一口口咽下去。”
杭语薇双目发光，道：“那就是它的血了！后来呢？”
夏宣清道：“这怪物太聪明了，发现无法甩掉我，索性游进山腹里的水道，想把我憋死在水里。这里的水道跟迷宫一样，也不知它把我带到了什么地方。本来凭我的内力，在水里肯定待不了一盏茶的功夫。我以为自己死定了。谁知吸了它的血之后，我在水下调息，竟然可以坚持很久很久了。后来我觉得它突然开始向上游去，竟然游出了水面，接着我就看见你了。”
杭语薇暗忖道：“看来这神龙血真的又能疗毒又能增加功力，简直可以和千年冰芝媲美。”
此时黄幔后那大胡子叹着气道：“天意啊，天意啊！”接下来便是一阵喃喃唏嘘，听不清在说什么了。
杭语薇面色一沉，骂道：“你他妈鬼吼什么！”
夏宣清却不解地道：“这位前辈是什么意思？”
杭语薇撇撇嘴，拉着他的手，柔声道：“咱们别理他，你帮我把药涂好，我就把赵柏山的解药给你。”
夏宣清像挨了蜂蜇似的抽回手，脸上又开始泛起红晕，点点头，便去捏那个蜡丸。杭语薇转过身去，忍不住笑出声来。夏宣清道：“你笑什么？”
杭语薇道：“我笑，你就像个小姑娘，而我，倒像个采花贼。”
夏宣清听了也忍不住笑了，替她上好药，又将她的衣襟拉上去。
杭语薇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道：“你的眼睛跟别人不一样。”
夏宣清一头雾水地道：“怎么不一样？”
杭语薇答非所问地道：“我会一门功夫，叫做摄心幻术，听起来很玄，其实就是通过眼睛，看到别人内心的欲望，然后将它引导出来。所以学这门功夫，就要学会看别人的眼睛。每个人的眼睛，都会透露一些欲望，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将内心的欲望释放出来，否则人便和禽兽无异。而这门功夫就是要释放别人的欲望，为己所用。”
夏宣清更加不解，道：“那，又怎样？”
杭语薇道：“别的男人看到我，眼睛都会发光，所以我能利用他们。你却不一样，你的眼睛很干净，我找不到什么特别的欲望，所以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很特别。我想如果不是你特别会伪装，特别会隐藏自己的内心，就是真的真的没有任何欲望。”
夏宣清有些不好意思，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对你，真的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杭语薇伸手按住他的心口，道：“为什么？难道在你心里，我还不够漂亮？”
夏宣清赶紧摇头，道：“不，杭姑娘，你真的很美，即使，”他停顿了一下，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继续道，“即使你是寒毒宫的人，即使你害过很多人，我，我也不希望别人伤害你。”
杭语薇靠近他道：“那你想不想和我在一起？”
夏宣清的脸立刻红到了脖子根，身子向后挪了挪，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希望，你能和沈公子过得开心，那样我就很开心了。”
杭语薇故意撅着嘴道：“我不信，除非……”
夏宣清急道：“除非什么？”
杭语薇微笑道：“除非你亲我一下，让我看看你眼睛里是不是真的没有欲望。”
夏宣清一下子傻了。
平心而论，美人谁不喜欢，他自然也喜欢，但是对杭语薇，他实在只有仰望的心思，没有非分的想法。更何况与沈烨轩比起来，他是那么的自惭形秽。他愿意为杭语薇做很多事情，不求回报，只希望这个美丽的女人，能做个好人，过得开心。他嗫嚅着道：“你为什么非要弄清楚这个？”
杭语薇目光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轻声道：“因为我还没有朋友。”这句话，她说的凄凉而无奈，又有一丝嘲讽的意味。她看着夏宣清，接着道，“寒毒宫是个不讲情分的地方，我们从小学会的，只有如何利用别人，谁也不会没有缘由的对别人好。”一顿，又道，“我七岁被寒毒宫买走，十岁的时候被师父选为亲传弟子，用最好的东西，学最厉害的毒术，得到师父最多的宠爱。从那个时候起，所有的同门每时每刻都在挖空心思找我的过错，想要替代我的位置。在寒毒宫的每一天，我都要小心不被他们害死。”
夏宣清听了，突然觉得她很可怜。她对别人凶狠，对别人媚笑，只不过是她从小学会的生存方式，别人可以看不惯，却没有理由去指责她。
“等我好不容易活到十六岁，便忙不迭地跑到江湖中了。”杭语薇轻轻地道，“可是江湖中人也并不比寒毒宫的人好到哪里去，四年来，我只认得甄娘子一个有趣的人。别的男人，既无耻，又无趣，倒让我觉得，寒毒宫的人要可爱许多，至少，他们会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不喜欢你，所以我要害你。”
夏宣清的江湖经验少得可怜，所以对她的话无从评判，只是宽慰道：“杭姑娘，这世上每个地方的人其实都差不多的，谁也不会比别人好很多，谁也不会比别人坏很多。江湖中的好人也不少，譬如沈公子、叶掌门那样的人，还有赵大哥赵二哥，他们都是极好的。只不过之前你没有遇到罢了。”
杭语薇道：“其实你是不是想说，之前我交朋友的办法不对？”
夏宣清的确有这样的看法，哪有先引诱别人再谈交情的做法，这岂不是疯子么！可是这样伤人的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在想，也许杭语薇这样从小就对周围的人心存戒备的人，有一些古怪的习惯，也是可以理解的。
杭语薇此时却道：“我想有个朋友，那种对我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我对他也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朋友，哪怕只有一个也好。不知道，你是不是。”她看着夏宣清，将头靠得更近，“你敢不敢亲我一下？”
夏宣清嗅到她身上淡而醇厚的香气，只觉得手心有点出汗，看着她道：“这样不好，交朋友不是这样……”
杭语薇轻轻抓住他的手，道：“你怎么出汗了，难道你从未亲过女人么？”
夏宣清赶紧攥紧双拳，将头偏向一边，道：“如果，我不是你希望的那种人，你岂不是会很失望？”
杭语薇淡淡道：“那也没什么，我希望的那种人本就罕见，我已经习惯失望了。”她的眼光既失望，又不屑。她知道这种眼光最容易激怒一个少年。
夏宣清果然不再说话，凝神看了她片刻，终于低下头，在她双唇上轻轻印了印。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仿佛坠进了香软的云朵里，全身的汗毛都不禁软了下去，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她柔润饱满的双唇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对夏宣清来说，这简直是一生一世的时间，杭语薇将头移开，看着他红红的脸，脸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似悲似喜，死嗔似怒，却别有一番风情。
夏宣清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的表情，不觉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