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瀚扬心念转动,突然拉着杭语薇的手向北面的山峦摩陀岭奔去,杭语薇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得任他拖着飞奔。谁知叶瀚扬到了摩陀岭,又突然掉头向西南方,顺着天溪云径,一口气跑到琅琊寺刻有“琅琊胜境”四个大字的第一道山门前才停下。这样往返迂回,所经过的上路足足有二十几里。叶瀚扬施展轻功走得飞快,简直是眨眼间便到。他还不觉得怎样,而杭语薇内力本就不济,好容易等到叶瀚扬停下来,她只剩下喘气的份儿了。
她捂着胸口,骂道:“你又不是,不是怕了他们,为什么要跑!”
叶瀚扬道:“你可听到那声呼哨了?”杭语薇点点头,他便接着道,“那是他们的掌门知道这一次偷袭又是无望,所以诏令他们回去,着手准备下一次偷袭。我逃,只不过是不想给他找到而已。”
杭语薇道:“为什么?”
叶瀚扬无奈地道:“我已经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了,而名花谷中必有一场恶战。”他望着南面的山峦,道,“星河派这种调动所有能够调动的帮会,不眠不休地偷袭我的方法,就是要耗损我的精力,我岂能令他得逞。”
杭语薇的眼睛亮了起来,道:“所以你要躲起来,好好休息一下,对不对?”
叶瀚扬道:“不错。”一顿,又道,“我料星河派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里来,你若是想与你的师门汇合,也该是安全的。”
杭语薇却笑道:“可我觉得,和你在一起是最安全的。”见他沉默不语,又道,“你是不是担心我趁你休息的时候暗算于你?”
叶瀚扬沉吟道:“我的确有此顾虑。”
杭语薇冷哼道:“那你还带着我乱跑!方才把我扔下岂不更好!”她突然又笑了,“你们这些世家子弟呀,就是假正经!”
叶瀚扬道:“我……”
杭语薇截口道:“我什么我,走吧!”说着牵起他的手,往琅琊寺的方向走去。
叶瀚扬皱眉道:“你要去寺里借宿么?”
杭语薇啐道:“我最讨厌跟和尚打交道了,难道我们不能偷偷溜进去么!”
叶瀚扬迟疑道:“如此……不好吧?”
杭语薇回头一笑,道:“你是不是从来没干过这么有趣的事情?”
叶瀚扬承认。他虽然游览过许多古刹,却从未想过在天黑时候偷偷溜进任何地方。
杭语薇不禁拍手笑道:“妙极妙极,箫笛剑侠和一夜倾城夜探琅琊古寺,你猜那些大小和尚若是看见我们,会不会惊掉下巴?”
叶瀚扬踌躇片刻,终于道:“不会,以你我的轻功,根本没人会发觉。”
杭语薇喜出望外:“你同意了?”
叶瀚扬颔首道:“我只是觉得,大概星河派的人也万万想不到箫笛剑侠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来,所以那里应该是很安全的所在。”
于是他们沿着石板路翻过韦驮殿,来到了后面的方形庭院。庭院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放生池和横陈其上的明月桥。池中摇曳着婷婷的荷花;向北则是三友亭和环绕其旁的庶子泉。三友亭,是因院内有松、竹、梅岁寒三友而得名。庶子泉泉面长宽约三丈,深一丈,泉流出石罅中,清冽见底,味甘可口。
庭院里一个僧人也没有,只有明亮安详的月光。
杭语薇道:“琅琊寺怎么看起来和一般的佛寺大不一样?”
叶瀚扬道:“因为琅琊寺是个梦中寺。”
杭语薇奇道:“梦中寺?”
“不错。”叶瀚扬道,“唐代大历年间,当朝太子的庶子李幼卿在滁州做刺史,与这里的法琛禅师联合绘制了一幅禅院图样,献给朝廷,请求在琅琊山上筑寺兴佛。谁知道代宗皇上刚好做了一个梦,梦中所游的一处无名寺院,形式制度竟与这图样毫无二致。代宗大喜之下,便下令在梦中见过的琅琊山上,建起了一座寺庙,并亲赐寺名宝应寺。但是后人多随山名,管这里叫做琅琊寺。”
杭语薇道:“你来过这里?”
叶瀚扬道:“没有。”
杭语薇道:“那你为什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叶瀚扬道:“那都是书本上记载的。”他看着杭语薇,又道,“若是有兴趣,你可以去玉皇殿东路看看李幼卿诗作的石刻。锡杖栖云湿,绳床挂月圆。经行蹑霞雨,跬步隔岚烟。这两联写得不错。”
杭语薇却看着那庶子泉大喜不已,立刻跑过去掬了一捧清水饮下,又细细擦拭着手指上残留的胭脂粉末。
叶瀚扬颇觉意外,他从未见过这般大煞风景的女子,这令他觉得十分有趣。但转念一想,自己平日所接触的女子,皆是出身世家名门,她们从小所受的教育自然是脱不开琴棋书画。而杭语薇却是和毒虫一起长大的。于是他一面笑着,一面在泉旁的石刻前停下了脚步,借着月光细细打量那上面的笔法,自言自语地道:“李少温深得篆籀之宗旨,不愧青莲居士‘落笔洒篆文,崩云使人惊’之誉。”
杭语薇听得稀里糊涂,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叶瀚扬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道:“你不知这石刻是谁的手笔么?”
杭语薇撇撇嘴道:“我对寺庙和石刻都没什么兴趣。”
叶瀚扬摇头笑了笑,道:“这是唐时天下篆书第一人李阳冰的手笔。他的篆书,自秦代李斯之后,无出其右者。你居然不知道么?”
杭语薇道:“他又不是江湖中人,我为什么要知道他!”
叶瀚扬道:“青莲居士,李太白你总该知道吧?”
杭语薇道:“这我当然知道!”
叶瀚扬微笑点头道:“李阳冰便是他的族叔。”
“哦!”杭语薇一面应着说,一面也往那石刻上瞧了两眼,却瞧不出什么蹊跷来,讪讪地道,“我不喜欢读书。”
叶瀚扬很知趣地道:“术业有专攻,若是谈起医书,你一定知道得比我多。”
杭语薇这次终于挺了挺胸,道:“这个自然!”虽然经过刚才那阵狂奔,两个人的衣服都干得差不多了,可是她的上半身只有那个小小的肚兜,依然将她双峰的曲线暴露无遗。所幸她的头发又长又密,挡住了不少春光,可是这一挺胸,却是再也掩藏不住那道深深的沟壑。
叶瀚扬看得心中一荡,干咳一声,便迅速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想要说些客气的话,却又无从说起。
杭语薇却道:“你是不是想说,山上的夜风很大,不要着凉?”
叶瀚扬点头。
杭语薇又道:“其实你是怕看见不该看的东西。”
叶瀚扬只能尴尬地苦笑。对杭语薇这样的女子,别说他无法应付,就算是见过多少女人的风流公子,恐怕都难以在口舌上占到半点便宜。
可是杭语薇非常懂得不能让男人太难堪的道理,话锋一转,道:“你真的不怕情人发的毒么?”
叶瀚扬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松了一口气,道:“不是不怕,只不过,名花谷与环碧小筑交情很深,练谷主曾经送给我一粒万灵丹。”
杭语薇“哦”了一声,心中暗道:“师父说那万灵丹一共只有三颗,她却肯送给叶瀚扬一颗,看来这两家的交情真的很深,怪不得师父如此慎重,将所有的翠竹都带出来了。”名花谷的医术在江湖上是与寒毒宫的毒道齐名的,若说他们的谷主特别炼制的丹药能够克制她的情人发之毒,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她只是奇怪,名花谷怎么会与环碧小筑有如此交情,她似乎从未听说叶家的人与名花谷有什么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