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语薇已经遇到了很多人,只不过那些人都没能看到她。
寒毒宫的密道奇就奇在是回环式的,盘桓向下,一直沉降到主殿。所以即使知道了正确的走法,在这些回环密道中也要走上好一阵子,才能到达主殿。但是这些回环之间,却用小通道和暗门连了起来。再加上故意留出的气孔,在小通道里不仅可以飞快地穿梭于回环密道中,还能够清楚地听到密道里的人说话。
这些小通道有些是山岩之间的缝隙,经过人工修饰而成,有些是纯人工凿出来的。不到必要的时候,寒毒宫中的人不会走这些小通道,因为这些小通道内,以及与这些小通道相通的山腹深处,便是玉竹栖身之所。
乐公子的炸药之所以会轻易地震塌石门,震毁密道,并不是因为寒毒宫的密道建得不够坚固,而是因为这些密道回环往复得太多太复杂,几乎将山腹都掏成了一个空架子,只要有足够大的震动,所引起的连锁坍塌反倒比炸药的破坏力更大。
但是寒毒宫的主殿和一些重要的地方,譬如丹室、藏宝洞、主殿和弟子们的卧房,却绝不会受到丝毫损伤。这些地方都陈列在主殿四周那八条通道的尽头,而在这个区域内,并无太多的回环密道。
阴寒枫认为能够活着来到这一层的人并不多,大多数想要闯进寒毒宫的人,都很难活着走出山腹中的回环密道。
她先到东方煜的卧房找到他剩下的四只“碧姬”,将它们放在特殊的金丝编织软袋中带在身边,然后发现战深锐居然救了彭四海,于是她便引着唐潇与夏宣清等人汇合。谁知等她再回来,不见了战深锐的踪影,却意外发现了乐公子藏身的地方居然就是寒毒宫的藏宝洞。
她一想到这个女人借自己的手害死了沈烨轩,便不由得怒火中烧。
于是她便将那里所有的水和干粮都下了毒,而且是自己手中最毒的“神仙愁”。
这是她自己配的毒药,只要服下,片刻便可致死。至于解毒之法,她自己都还没有想到。就连阴寒枫也说,这种毒若要解起来,没有三四十种药材是办不到的。
然而她却不知道自己这一次又上了乐公子的当。
乐公子那样的天才设下的局,似乎无论别人怎么做,都是在帮他的忙,你说这能有什么法子!
战深锐打开藏宝洞的石门时,柳凝霜不禁闭上了眼睛。只因这里的光线太强烈了,而她在黑暗的密道里待得太久了些。
其实这间石屋里也没有几盏灯,但是这里摆放的东西却极能反射光线。
那也只不过是十几盆九尺高的赤红色珊瑚,整整几十箱子核桃大小的上品珍珠,数不清的玉器、象牙,将这间十丈见方的屋子塞满了而已。这些东西如果换成银票,也只不过值个几百万两黄金而已。
练青虹看得叹了口气,道:“我这位阴师兄倒真的搜集了不少好东西。”她轻轻捻起一颗珍珠,道,“仅是这样一颗珠子,便够普通人家吃喝一年了。”
战深锐哼道:“可惜我找遍了整间屋子,也没找到九色温玉。”
柳凝霜道:“不知叶青青现在在哪里。”
战深锐道:“不管她在哪里,一时半刻都一定不会再回到这里。”
练青虹道:“我看得出她也是个练武奇才,可惜,凌曦剑法被她练成了邪门武功。”
就在这时,密道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几乎很多人朝这里来了。紧接着两个劲装汉子便摆刀冲了进来。
然而他们似也被这满屋子的珠光宝气镇住,竟愣愣地好像没看见练青虹三人。他们身后跟进来的,却是金镇南、范孤风和沈从龙,还有更多的门派。
这些人俱是满身血污,狼狈不堪,想必在密道里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人蛇大战,许多人的兵器上还带着未干的血渍,只差一口气便要呜呼哀咋了。然而他们见了这满屋子的珍宝,却像被金针刺穴般精神振奋起来。有些人眼睛亮了,有些人却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更有甚者,连兵器都掉在了地上。
金镇南却注意到了一旁的战深锐、练青虹,只当他们也是为了寒毒宫的珍宝而来,不由讽道:“原来练谷主与我们分开走,是为了尽早赶到这里!”
战深锐此刻虽负重伤,却对金镇南丝毫不惧,冷笑一声道:“金兄却比我高明许多,譬如醉月楼!”
这话别人听了只觉得云里雾里,金镇南的脸色却变了变。他当然知道战深锐指的是自己买卖谈剑大会请柬的事情。
一旁的练青虹怕他二人动起手来,赶忙道:“且慢,金庄主先听我一言。”接着便将战深锐为报环碧小筑旧恩,混入青龙会的事情说了一遍。她按照战深锐的办法,只说这一切都是陆浩谦的阴谋,现下青龙会土行旗已败走海外,提也未提乐公子。
战深锐自然明白她的苦心,只在一旁冷眼观瞧。众人虽听得云里雾里,却也不好说什么。
就听沈从龙道:“我等的确遇到了伏击,也的确凭着两位的记号才寻到了此处,大恩不言谢。只不过,那醉月楼又是什么?”
金镇南发现众人的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心知自己若不糊弄两句是不行的,便立刻道:“一点误会罢了。”说罢,他看着战深锐,眼中满是示弱的神色。
眼下的情势实在不宜再横生枝节。
战深锐身为九色山庄庄主,自然也明白其中厉害,当下便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范孤风的眼睛却一直盯在珍宝上,道:“练谷主的意思,是不是想等我们的人全到齐了,再去寻那陆浩谦的晦气?”
练青虹知道像范孤风这样的半个生意人,见到这么多珍宝是绝不会不动心的,更何况今日来到寒毒宫的江湖中人,大多是为了这些珍宝,当即笑道:“诸位均是领袖一方的武林世家,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该怎么做,我并没什么建议。不过,这里的东西确也需要有人看守。”
她这话说得很得体,既表明自己不想分一杯羹的意思,又将出主意的烫手山芋抛了回去,是以此言一出,人群中登时议论纷纷。只不过每个人的声音都很压得低,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战深锐冷眼旁观,道:“哼,不过如此,不过如此而已。”
练青虹笑了笑,道:“任何一个门派或家族,每天的开销都不少。”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凄凉起来,“若不是名花谷已经没有什么人,我也会动心的。”
柳凝霜听了也不禁黯然,只说了句“师父”,泪水便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练青虹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道:“打些水来,说不定过一会儿这些人连水都要争起来。”
柳凝霜依言去做,倒真的引起了几个门派的注意,一时间,议论声又变了打水声,三个灌得满满的水缸登时空了。
这些人已在寒毒宫的回环密道里兜了大半天,又历经厮杀和玉竹的攻击,个个都疲惫不堪,许多人干脆坐在珍宝堆中,一面笑着,一面掏出干粮,就着刚打的清水狼吞虎咽起来。还有一些人拿了水缸旁的卤味,讨好似的送到了自家首领的面前。
柳凝霜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屋子里这些人个个都是面目可憎,不觉蹙了蹙眉,那即将送到嘴边的水袋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她还太年轻,年轻得还不太懂得金钱之于这个世界的重要性,更加不会理解为什么一些平日里高傲冷漠的江湖人会为了这些黄白之物,突然变得像看见骨头的狗一样。她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不知怎地,忽然想到了叶瀚扬,想到他若见到这么多珍宝,会不会也变了样呢?
这一瞬间的迟疑,反倒救了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