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隆冬,大雪,瓜洲古渡。
瓜洲位于古运河与长江交汇处,与镇江隔岸相对,,瞰京口、接金陵、际沧海、襟大江,每岁漕船数百万,浮江而至,百州贸易迁涉之人,往还络绎,必泊于此,为南北扼要之地,是一座名副其实的江北重镇。
岁近除夕,瓜洲渡头虽然被风雪包围,却仍是热闹非常。南北东西赶路归乡的旅人络绎不绝,每家客栈都住满了人。热腾腾的酒菜香气从一个个厚厚的幕帘后挤出来,化为冬日残阳里的一缕白烟,与码头上的人呼出的白气一道升起,而后消失在半空中。
长长的街面中央,有一座富丽堂皇的酒楼。蓝底金沙的匾额上题着“迎宾楼”三个大字。这便是瓜洲最大最气派的酒楼了。
此时天色虽已不早,却还没到掌灯时分。迎宾楼的门前已经挑起了两只斗大的灯笼。红色的灯笼迎着雪粒,热烈地释放着光热,鲜艳得如天边的夕阳一般。
两匹快马踏起一道雪雾,从长街的尽头飞驰而来。马上坐着两个黑衣汉子,隆冬季节竟然敞着衣扣,迎着风露出结实的胸膛,衣角在他们的身后猎猎作响。
他们行至迎宾楼前,突地一勒缰绳。两匹马的鼻子里喷着白雾,就地打了两个转儿,才停了下来。
两个黑衣人才跳下马来,就听迎宾楼门前挂着的厚厚的棉布帘子后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道:“来的可是黄河道上的朋友么?”
这两个黑衣人也不拴马,径自挑帘而入。才进得门来,便觉得扑面一股暖意,凝结在他们衣襟和身上的冰雪立时开始融化,滴下水来。
酒楼里虽然安静得很,然而几十张桌子上已然座无虚席。人们虽面露焦急,却都不说话。
大厅正中站着一个手执酒壶,身穿紫袍的中年人。长得净白无须,此刻正细细打量着进来的这两人,摇摇头道:“黄河双龙,你们来得晚了。”
两个黑衣人顿时变了色,其中一人急道:“怎么,决斗已经完了?”
中年人笑了笑,道:“若是决斗完了,这小小的迎宾楼,哪里还留得住这许多江湖朋友。”
黄河双龙放眼望去,只见这满满一屋子的人果然都是多多少少有些名气的人物,且不说神算帮的王雷,朱砂帮的朱允,海神门的海千浪,柳叶快刀甄娘子这样的人,就连名花谷的传人柳凝霜、山西彭家的少爷彭人玉这等人物也都到了。
他二人不禁笑道:“谢老板,这次天下第一赌坊的赔率是多少?”
原来这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中年人,就是天下第一赌坊的主人谢超凡。只见他伸出一根手指,慢条斯理地道:“一赔十。”
天下第一赌坊是江湖中近年来崛起的最出名赌博组织,也是唯一一个只以江湖中事为赌的组织。这里每日流水上千万,也不知有多少人在这里徘徊于天堂和地狱之间。
这次吸引江湖中人纷纷赶到这里的赌局,是箫笛剑侠叶瀚扬与青龙会第一高手的决战。
从前,环碧小筑的人极少涉足江湖,除了一些想成名想疯了的人上环碧小筑挑战之外。不过他们即使能够活着回来,也都绝口不提叶家剑法。所以,江湖真正见过叶家剑法的很少很少。但是最近三年来,很多人都开始谈论叶家剑法,很多人都声称自己真真切切地见过叶家剑法。这只因这几年来,叶瀚扬几乎没有在环碧小筑待过超过十天。
他什么挑战都接受,无论是成名已久的剑客,还是初出茅庐的剑手,而且不杀一人。三年来,他一共击败了九十七位对手,包括一个月前青龙会派出的六位高手。
所以他的名气更大,在天下第一赌坊的赔率榜上,他的赔率从一赔三一路上扬到一赔十。
左边的黑衣人道:“谢老板押的谁?”
谢超凡道:“青龙会。”
右边的黑衣人惊道:“青龙会?你竟然押的青龙会?你疯了么?”
谢超凡笑了笑,道:“我的钱已赚得太多,若不输出一些,只怕江湖中想要我命的人会越来越多。”
左边的黑衣人叹了口气,道:“谢老板果然很懂得享受。你一定会活得很长久。”
谢超凡又笑了,道:“我只不过舍得破财消灾而已。两位请入座。”
“腊月二十八,将治醇酒一坛,方与阁下会于瓜洲迎宾楼。青龙会”
这就是青龙会送给叶瀚扬的挑战书。
自从青龙会的土行旗在中土受挫、旗主身亡后,据说青龙会一直群龙无首,是以直到如今才由新任会主亲自带人不远万里来到中土向叶家寻仇。
青龙会的规矩便是事不过七,若有仇家逃过他们七次狙杀,任何事情都可一笔勾销。不过,这种事情在青龙会的历史上从未有过。
但是说不定很快便会有。因为他们在叶瀚扬身上已经失败了六次。
所以这次出手的,一定会是青龙会第一高手。即便不是会主,其地位也绝不会低。
所以这件事情自然会成为天下第一赌坊的大事件,而这次赌局亦可谓盛况空前。天下第一赌坊这一次的接待规格破天荒的高,谢超凡早已放出话来,只要加入了此次赌约的人,在迎宾楼的一切花销全免。
决斗的日子是腊月二十八,但是迎宾楼半个月前便被谢超凡包下,七天前便陆续入住了从各地赶来的江湖人。
黄河双龙本以为自己来得已是最晚,却没想到还有人比他们更晚。才一落座,就见门帘一挑,一个白色的人影闪了进来。
这是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她穿着厚厚的白色外套,帽子上镶了一条毛茸茸的狐狸毛围领,将她的脸衬得更加小巧可爱。她从外套中伸出一只白莹莹的小手,将帽子掀了下来。
只见她生得粉面桃花,一双眼睛满含春情。白色的外套内隐约可见她翠绿色的长裙和纤细的细腰腰肢,好像轻轻一握便会折断。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可爱的小白狐。
大厅里所有男人的眼睛都盯在了她的身上,仿佛被磁石吸住一样。
这女子却毫不介意,只是看着谢超凡,娇滴滴地道:“这里可是箫笛剑侠叶瀚扬与青龙会决斗的地方?”
谢超凡早就已经走了过来,笑道道:“正是。”
这少女笑了笑,对门外招手道:“就是这里了。”说着,将门帘高高卷起,一乘深蓝色的小轿便被四个年轻力壮的汉子稳稳地抬了进来,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六个与这先前进来的少女一样娇媚的白衣女子,都是一样的长腿细腰,眉黛溢满了#色。
谢超凡皱了皱眉,他已看出这十一个人的武功都不弱。他道:“敢问姑娘……”
先进来的少女笑眯眯地道:“我叫小曼,我家公子喜欢叫我曼曼。谢老板叫我小曼也可以,叫我曼曼也可以。
谢超凡道:“小曼姑娘,你们也是来看比武的?”
小曼摇摇头,道:“我一个女孩子,很怕刀剑的。可是我家公子想来看,我们也只好来了。”
谢超凡微笑道:“比武人人都可以看,只不过这迎宾楼……”
小曼截口道:“我家公子知道这迎宾楼都被天下第一赌坊包下了,若想在此看比武,就必须加入赌局,对不对?”她的眼睛在谢超凡身上瞟来瞟去,好像一只温柔的小手在轻轻抚摸着。
谢超凡觉得十分受用,却还是点了点头,道:“不错。不知道小曼姑娘打算押谁,押多少?”
身后的人群总传来一阵低低的嘘声。
有的说,谢老板也太生意人了,对着这么一群千娇百媚的女子,居然还能要的出钱来。
也有的说,就是对什么人都一视同仁,天下第一赌坊才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赌坊。
小曼眨眨眼睛,道:“我给你问问吧。”说完,她转身走到轿子旁边,柔柔地道,“公子,咱们押多少?”
轿子里传出一个年轻的声音道:“一百。”这声音病恹恹的,好像一个患了肺痨的病人一般,而且,说完这两个字,便轻轻咳嗽起来。
后面的队伍里立刻走过来一个少女,将一个白玉瓷瓶打开,倒出一粒药丸,用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捧着,送了进去。
有人叹息道:“这又是哪儿来的富家子!”
有人讥诮道:“养着这么多女孩子,难怪会得病。”
小曼当然听到了,可是却一点也不脸红,昂着头对谢超凡道:“我们押一百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