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一人低呼道:“这儿有个死人。”接着就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另一人沉声道:“吴老大,你可看得出这人是死在什么手法下?”这人的声音阴冷深沉,但是并不显得苍老,而且似乎很年轻。
就听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答道:“掌门,我们兄弟行走江湖,看见的死人也算不少,可是这个人死得很奇怪,这掌痕根本看不出出自哪门哪派。若说是被个天生神力的人一掌拍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杭语薇心道:“你当然看不出,那镖师身上的霜早就化了,就算是水迹也都干了。”
那个阴冷深沉的声音道:“算了,把他抛到山沟里去,别坏了我们的计划。”
那瓮声瓮气的声音应了一声,过了一阵,一阵火光便点亮了这个残破的小庙。杭语薇从房梁上只能看见进来七个高矮不一的黑衣蒙面人,还有一个青衣书生。他的身后,跟着两个面无表情却很好认的人。
左边一个,缺了一只左耳,耳边留下一道长长的深褐色伤疤。右边一个,少了一只右眼,一道深褐色的伤疤从左耳下一直划到右眉,刚好经过右眼,手上还拎着一只大麻袋,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这两个人均是身材魁梧,几乎可以将那青衣书生套进去,脸上的伤疤使他们的面部看起来十分吓人,可是他们的眼神,却流露出对那青衣书生无限的服从,就像两条随时准备为了主人而咬人的狗。
可想而知,这青衣书生一定就是这群人的首领了。这令杭语薇对那青衣书生十分感兴趣。只不过她所在的角度恰好看不到那书生的脸。她心念转动,暗忖道:“这个书生模样的人就是所谓的‘掌门’了,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半夜三更到这荒山野岭来,还有七个蒙面人,肯定干不出什么好事。”
这群人一进来,便四下查看起来,只有那青衣书生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
这时那独眼人走到杭语薇藏身的房梁下,将手里的麻袋放了下来,解开了扎口。里面装的,竟然是在白镇大显身手的翠衣快剑叶青青。她双目紧闭,脸色煞白,似乎失去了知觉。
杭语薇心道:“难道是一群淫贼?这么简陋的地方也有兴致!”
独眼人自腰间掏出一个白色瓷瓶,将瓶内的白色粉末均匀的洒在少女的衣服上。
一个身材矮小的黑衣人走到那少女面前,道:“吴老大,你这药真的管用么?”正是那瓮声瓮气的声音。
独眼人道:“不是我吹牛,这种秘制毒药,沾着皮肤便能致命,就算不立时毙命,叶瀚扬也架不住你们七人合力一击。你尽管放心好了。”
叶瀚扬!这些人居然是来杀箫笛剑侠叶瀚扬的!
杭语薇差点叫了出来。
她想起在寒毒宫里,阴寒枫与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漂亮女人要懂得合理使用自己的美貌和身体,让人占便宜占到什么程度,要视这个人能为你带来的利益而定。不同价值的人,要用不同的部位去收买,若是一视同仁,自己便会变得廉价。
有些男人,你只要笑着对他说些甜蜜的话,就足够让他去做你希望他做的事情;有些男人,你除了要对他说笑,还要让他拉拉你的手,亲亲你的嘴;另一些男人,你得脱光了让他看,让他摸,他才会变得乖乖的;只有很少很少的一部分男人,你是要陪他睡觉才行。
“叶瀚扬就是最后一种男人,面对他的时候,你得好好利用你能利用的一切手段,才能令他有乖乖听话的可能。”阴寒枫说过无数遍。
“为什么叶瀚扬属于最后一种男人呢?”杭语薇不解。
然而阴寒枫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说,叶瀚扬这个人,是杭语薇最难征服的人。
所以杭语薇一直对这个人充满了好奇,并且收集了很多关于他的资料。
她知道他是武林第一剑术世家环碧小筑第七代主人叶天雄的独子,叶天雄去世后,他就是环碧小筑百年来最年轻的主人,也是最出色的主人。二十年前,他的父亲叶天雄正值壮年,锋芒横扫江湖,最后却因为败在一个无名剑客手下,郁郁而终,环碧小筑的光彩也随着他的死慢慢淡出人们的视线。然而他却能在短短十年间,使它重新成为学剑之人心目中的圣地。
她知道他今年二十七岁,却已经击败了当今江湖上所有的剑术名家,武当掌门对他的评价是“再给他十年时间养心练气,将是天下第一的高手”。近五年来,已经没有人向他挑战,人们对他谈论最多的,便是那无名剑客会不会再次出现,击碎环碧小筑新的神话。
——人们往往更喜欢看到悲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悲剧更能衬托出普通人平淡的幸福。
叶瀚扬也在等,他在等一个或凄凉,或辉煌的结局。这种遗世独立的神秘色彩,反而使他的名声更盛,即使他根本很少在江湖中走动。
她知道他家学渊博,精于音律。为此她还花过一阵心思去学抚琴,但是胡乱学了几个音之后便草草放弃了。
她还知道他还未娶妻,更知道江湖中不知道有多少武林世家等着与他联姻。
这样的人,简直就是杭语薇心目中完美的对手。如果说她还不能有十足把握去引诱的江湖后辈,恐怕也只有叶瀚扬了。只是杭语薇一直没有机会认识他——这人既没有四处行侠的习惯,也没有游山玩水的爱好。他一生多半时间,都是在环碧小筑中度过的——他是在等待那个无名剑客么?
而七黑手,则是江湖中以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著称的杀手团伙。杭语薇知道他们武功不弱,已经多年没有同时出动过。一是因为请得起七个人的买家很少,二是因为需要七个人一起去杀的人更少。但是他们七个人若想杀叶瀚扬,还差得很远。她不明白这批见钱眼开的杀手为什么会接下这桩毫无胜算的买卖。
但是星河派,杭语薇却只听说是一个在西域活动的教派,但是看这三个人的容貌打扮,又是百分之百的中原人。看样子是星河派出钱请七黑手来杀叶瀚扬的。
可是一个远在西域的教派,跟一个中原武林世家有什么冤仇呢?而且,他们显然是计划让叶瀚扬来救叶青青,待他中毒后,由七黑手联手一击。
不知怎地,杭语薇心里竟然有点吃醋,而且,冒出了一个邪恶的念头:找机会杀了叶青青,只因为她是叶瀚扬身边的人。反正可以栽赃给七黑手或者星河派,何乐而不为呢!
这时另一个个子稍高的黑衣人道:“若真这么管用,星河派怎么自己不动手?却要花钱请我们?难道钱太多花不完么?”
那缺了一只耳朵的人道:“掌门做事,自有道理。莫非你们有钱不赚?”
吴老大突然对青衣书生道:“陆掌门,在下可否问一句,你为何一定要杀叶瀚扬?”
青衣书生淡淡道:“七黑手什么时候变得喜欢问人是非了?”
吴老大道:“那倒不是。只不过叶瀚扬若是不死,我兄弟今后难在江湖中立足。”
青衣书生微笑道:“吴老大是准备坐地起价?”
吴老大朗声笑道:“陆掌门果然聪明。兄弟们每次出手,都会将东家的家底摸清楚,所以知道陆掌门给的价钱固然不低,但以星河派的实力,却也不高。”
青衣书生道:“我付双倍价钱。”
吴老大道:“成交!”
青衣书生依然彬彬有礼的微笑着,这微笑令人觉得无限温暖,丝毫看不出他是准备杀人的人。他道:“人快到了。”这句话一说完,庙里的火把顿时齐齐熄灭。
杭语薇看到七黑手埋伏在庙宇的各个角落,而那青衣书生跟他的两个随从却走了出去。
天际,隐隐响起了雷声,一场大雨似乎即将到来。庙外已经刮起了山风,夹带着泥土的腥味儿,一股脑的冲进庙宇中来。
杭语薇的心跳,不知为何也变得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