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要撑过今天！对，至少要撑过今天！
至少要等城主离开，至少要等清然可以安然无恙……至少要等她可以幸福了……
若辰缓缓从石桌前站起，他重新扬起了微笑，可是脸色却苍白的厉害。他跟着小厮去那个曾经顾清然第一次来的时候洗过的浴池。里面漂浮满白色的花瓣，好像一片白茫茫的水泽，又好像是衣襟上的坠饰全部掉入了池中一样。
褪下了衣服，他缓缓站进池中，肤白如玉，青丝如墨，唇红如殷……若辰从以前开始就是整个秋伶阁中最美丽的人，头牌的位置一直跟随着他，从来没有消失过一次。即使他其实更希望自己是平凡的，和普通人一样平凡。美丽的事物总是很脆弱的，它们不堪一击，它们会被小小的挫折而打倒。
不……除了一个人，有一个人不会被任何挫折而打倒。
顾清然……
她是坚强坚持的象征！
明明肩膀上背负着这样重的伤，却可以微笑着说“一点都不痛”；明明只有12岁的年龄，却为了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而受的伤；明明很辛苦很累，却还要绽开笑容面对每一个人。
——因为是为了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才受的伤，所以一点都不痛。
是为了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那么……自己也可以保护你吗？即使受伤，即使痛苦，即使悲伤，为了保护你……所以我也可以一点都不痛。
若辰在浴池里洗净了身子之后换上了一件白色的衣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檀木的梳妆台，透明的青铜镜。他举起木梳缓缓梳着自己的青丝，一点一点将它们盘在脑后，然后用白色缎带紧紧绕住。
也许会死吧。
他想着……也许会死吧。可是即使是死，也要保护她啊。是因为有她，这几天的日子才可以如此的快乐，因为有她，这几天才可以感觉到真的像是存在了一样。
种在悬崖地下的一朵花儿，饱受风霜雨淋……以为会这样默默无闻的死去。却忽然飞来一只快乐的小鸟，每日的陪伴着它，让它终于知道，原来幸福是如此的，原来美好是如此的，原来……自己也可以很开心很开心。
装扮好之后他咳嗽了几声将胸口的痛给压下去，然后跟着小厮一起去了那间厢房，秋伶阁最豪华最富贵的厢房。
傅臣澜一直是皱着眉头坐在里面等的，他觉得很烦躁，非常的烦躁。白天后院里那一幕情景一直在他的脑海中。脸上扬着微笑的顾清然投入另一个美少年的怀抱，那种微笑是真实的，是幸福的。而不是她对着自己时伪装出来的面具。
是自己太过心急了吗？
因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所以不知所措了吧。以为只要喜欢的夺过来就好了，以为只要想要的抢过来就行了。
强迫也好，压制也罢。
反正……绝对不会放开那个人……绝对不会放开了。
站在飞扬的花瓣之中，纱衣轻拂，剑花如灵。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孩子可以把剑舞的这么漂亮，带着女子的柔软，带着男子的坚韧。他从来没有见过，一次也没有见过。
特别是那个孩子眼睛里的坚韧，仿佛是一块千斤巨石一样不可移动。
脑海里前转百回，忽然厢房们被“吱呀”一声打开，然后前面的帘子被一双白皙如玉的手给掀了起来，只见之前给他唱歌的那个美少年缓缓走了进来，卑躬屈膝的跪在他面前。
手指微微紧了紧，傅臣澜眯起眼睛看着他跪在自己面前，透过白色的衣衫可以看到里面如玉一般细腻的肌肤。真不愧是秋伶阁的人，可以漂亮成这般模样，难怪外面的客人被里面这些人给迷的神魂颠倒，甚至连性别都分不清楚了。
“你叫若辰，是么。”手指玩弄着桌面的玉杯，傅臣澜并没有让他先起来。
跪在地上的若辰只垂着头：“是。”
“你是整个秋伶阁，唱歌最好的人么？”傅臣澜冷冷淡淡的勾了勾嘴角：“既然是这样的话，现在你就给我唱，而且不许停，唱到我满意，唱到我开心。”
若辰知道今天他一定是会折磨死他的，无论用什么方式，一定不会轻易罢休。唱歌也好，跳舞也好，陪床也好……他已经准备好了所有，为了保护顾清然，他无论做什么都可以。
“是……”依旧是跪在地上，他并不指望傅臣澜会让他像刚才一样坐起来唱……轻轻将自己衣领打开一点，透出的空气使他不会觉得胸闷，缓缓吸了一口气，他抬起头，轻灵如盈的声音便这样从喉咙里蔓延出来：“尘纸卷，青丝漫长；横眉冷，容颜芳华；眼诀如芒，怎敌岁月风与华……二十年，青丝变霜；丝竹哑，指间流砂；多少枯藤生枝丫，何惜年轮负霜华。子女叹，泪如雨下；七重花，零落成沙；月移西楼，平地楼阁闹喧哗……”
一首接着一首，他都没有停止过，声音透过厢房的窗沿一直传到外面，顾清然听到若辰在唱歌，非常陶醉的站了一会儿欣赏。不愧是自己选中的哥哥啊，唱歌就是好听啊，哦呵呵呵呵……
听了一会儿之后她又顾自己去外面忙乎了，而厢房里的若辰则是还在唱，一直唱，不停的唱。他的声音开始沙哑一起，他的喉咙开始弥漫上血来，他的眼睛迷失起来，他的肩膀颤抖起来。感觉好像整个身体的力量都快要被抽走了……
再继续的话，也许就这样……死了……
他在唱歌，他还在唱歌……他的脑海里已经没有了其他东西，只有顾清然小小的身影，还有她微笑的脸。她对自己说，如果她长大，就会嫁给他；她对自己说，最喜欢他的歌声；她对自己说，她会一直一直保护他，就像她保护她的师父们一样。
这样就够了，真的……这样就够了。他不奢求什么，也知道顾清然是不会嫁给他的，即使等她真的长大，她也会忘记这样的许诺，也会忘记还有一个若辰哥哥……
会忘记的，会把这一切都忘记的。
喉咙里的血已经压制不住了，它们像滚烫的珠子似的从他嘴角里溢出来，滴落在衣襟，滴落在胸口，滴落在手指上……若辰依旧在唱，依旧在唱，他的眼睛缓缓闭了起来，他的声音已经沙哑成伤，他的所有感官都快要停止了……可是他在唱歌，他依旧在唱歌，不停的唱歌。
坐在椅子上的傅臣澜微微一怔，他没有料到这个美少年柔弱至如此，才唱了不到3个时辰竟然吐出了血。
“不用唱了。”他冷冷的制止他，如果在秋伶阁里弄死了人，这要是传出去可是不怎么好的名声。
但是若辰早已经听不见一切了，他闭着眼睛依旧是唱，声音干涸……
“喂，我叫你不要再唱歌了！”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傅臣澜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推了他一把。若辰没有跪稳直接倒在了地面……
青丝散成一片，他穿着白色的衣衫睡在木质地板上，嘴角的血依旧流着，混到青丝上，混到地板里。他没有说话，没有动弹，甚至连歌唱都停止了……身上的衣服从上往下看好似一朵绽开的花蕊一样，除了中间哪一点花蕊似的红，其他颜色都悲伤的可怜。
也许……
已经尽力了，清然。
傅臣澜万万没有料到他竟然会一下子倒下去，立刻冲过去将若辰扶起：“你……你到底怎么了？！”
就在这个时候哗啦一声，大片的珠帘被掀了起来，顾清然像飞机导弹似的从外面冲进来一把推开了扶着若辰的男子，然后接过若辰的身体伸出手点了他的穴道，并且熟练的将手指把在他的脉搏上。
还好，还有救的！她焦急的从袖子里取出一粒东西塞进若辰的嘴里喂下。但是若辰一直在吐血，成片成片的液体还在往外流，那样浓浓的血红，已经快要沾满顾清然的整个手臂了！药跟着血一起流出来，根本不能让他咽下去！
“该死的。”顾清然已经有些焦急起来，她一把抱起若辰的头，然后将药含在嘴对着他喂了下去。
小小的唇贴上了少年冰冰凉凉的嘴瓣，一颗药就这样顺着探出的舌头滑入了他的喉咙里。
傅臣澜站在边上，姿势依旧保持着顾清然推开他的模样，一瞬不瞬的盯着顾清然的所有举动……如此的流畅，从点住他穴道开始一直到举手把脉，然后再从袖子里取出那颗药……莫非是早就准备的吗？
呃，其实这个的确是早就准备的了，以前在冥殿山上那些师父回来总是会带着伤的，有些比较严重，所以顾清然的身上一直备着药，除了金疮膏之外还有救命的药丸。刚才看到若辰这个样子，她第一反应就是看看他有没有气息，是不是已经升天了。觉察到他还活着，立刻喂了他一颗续命丸。
明明答应会保护他的……明明想要用尽全力保护这个哥哥的……
一开始听到他唱歌的时候顾清然并没有觉得什么，猜测着是馆子里有人点他唱歌，所以顾自己去做别的事情，一直到她做完事回来，听到若辰还在唱歌，而且声音已经沙哑到不行时，她才知道他出事了！有人拿他的命开玩笑！懒
焦急的沿着楼梯一步一步跑上去，歌声已经越来越轻，越来越虚无缥缈。
当门被自己打开的时候，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她掀开帘子，看到一个男子正扶着他，他的嘴角是满满的血，他的衣襟也是满满的血，他的手背也是满满的血……
——“清然，喝了这个，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清然，你爱我吗？”
——“清然！！！！！！！你这个……你这个笨丫头！不要命了吗？！你不要命了吗？”
——“清然，我想送你回皇宫……这里有太多的杀戳和血腥，清然，其实你是不适合这里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生活在这里的人……是多么悲哀。”
——“只要是清然唱的，我都喜欢……”是血，都是血……从过去到现在，留给自己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血！色狼锦寒也好，师父们也好，若辰哥哥也好……留给自己印象最深的，就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