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像是都被捏碎了,小腹猛然也痛了起来,下坠感让我的呼吸都断断续续,一种更深的恐惧席卷了我。
我颤抖着,用尽全力对沈之言吼道:“我这个月没来例假,沈之言,我可能是怀孕了……”
他没了最后一点耐心,“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你都能想到,我也真是佩服你。好啊,反正我也不想要孩子,你要是真怀孕被车撞了,那也算是刚好。”
闭上眼睛前,我看到的是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落在我的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沈之言,”
我痛极,却扯开嘴笑道:“我们两不相欠了。”
4.
被好心的路人送到医院的时候,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护士见我醒了,叹了一口气,替我掖上被角:“醒了就好,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联系你的家人过来照顾你吧。”
她走出几步,终是不忍地回头:“你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我鼻头一酸。
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能问问,孩子多大了吗?”
护士一愣,饶是见惯了生死,也还是觉得我可怜,眼眶不自觉也红了:“一个月不到吧,也是命啊。”
一个月,算算时间正是沈之言喝醉的那一次。
他酒量差,以前在饭局上都是我给他挡酒,后来他换了助理,加上有了咖位,不用再喝那么多酒了。
可我的胃伤得彻底,连酸辣的东西都再也吃不了了。
也正是因此,我三令五申不让他在外面喝醉。
他一向自觉,那一天却醉得像烂泥一样,笨拙地一直吻我。
我说,避孕药吃完了。
他不依不挠地把我困在怀里,吻我的眉心:“那就不吃了。阿念,给我个孩子吧,我喜欢孩子。”
我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一天沈之言的饭局上有姜枝。
他曾经开玩笑一样地对我说过,以前都是他给人挡酒,遇见我才有人护着他。
那个以前的人,就是姜枝。
而现在有了孩子,又被他亲口否定,说他不喜欢孩子。
在我的要求下,护士给我看了那个被取出来的孩子。
很小的一团血肉,都还没有成形,就这么和这个世界告别了。
一个月的孩子在肚子里是没什么感觉的,我摸着小腹,却觉得格外地平坦。
那里和我的心一样,空落落的,失去了什么。
万念俱灰的时候,我拿出手机拉黑了沈之言的微信。
他的朋友圈刚刚更新,是相碰的两杯红酒。
忽视我的生命,紧赶慢赶,他们总算是赶上了生日会。
我在病床上失去了我们的孩子,他和白月光在万众瞩目下举行生日会。
眼泪还没有干,我苦笑着,带着折磨自己的快意,点开了姜枝的生日会直播。
镜头里,姜枝挽着沈之言笑得明媚,两个人亲昵地相依在一起,看起来般配极了。
沈之言还是一副严肃冷静的表情,眼角眉梢却能看出来是欢快的。
在众人的起哄下,他和姜枝牵着手一起切了蛋糕的第一刀。
姜枝眼眸流转,侧身对他说话时,就像是在亲吻沈之言的脸。
下一刻,有记者对准了姜枝的脸,“首先祝姜小姐生日快乐,想必大家都很好奇,沈之言先生今天是以什么身份出席您的生日会的?”
姜枝笑了笑,含情脉脉地望向沈之言:“这个问题,还是让本人来回答吧。”
沈之言矜持地咳了一声,后面的话我都听不见了。
汹涌的眼泪让我无暇去感知声音,我哭到浑身颤抖,牵连到伤口又是一阵剧痛。
隔壁床的老奶奶怜惜地看着我,叹了一口气道:“姑娘,你这么年轻,还怕以后没有孩子吗?”
我的心更痛了。
我还会有孩子的,只是那个曾经想要一起生孩子的人抛下了我。
“沈先生,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天是您和女朋友领结婚证的日子吧。你们八年恋爱长跑的故事在社交网络上受到关注,大家也很期待你们的婚礼呢!”
“可是据说,您并没有出现?”
沈之言颔首,彬彬有礼道:“姜枝是我的好朋友,我先答应了她要来参加她的生日会,不能放她鸽子吧?”
“阿念不一样,她一直最宽容,也最支持我,就像以前每一次一样,她都会以我为第一位。这不,我已经在打算要买什么回去和她赔罪了嘛?”
全场欢呼起来,不少人羡慕起了这个让影帝沈之言都要“哄”的女人。
我扔下手机,没滋没味地想:原来我一直在爱的,都是这样一个人啊。
自私,虚伪,还以为我会永远在背后等他。
可是现在想来,我的付出是这样的可笑。
5.
凌晨,沈之言一身酒气回了家。
看到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的分手协议书,和正在收拾行李的我,他愣住了。
我有些惊讶,但也没放下手里的事情,停下来点个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沈之言皱眉,不可置信地问我:“裴念,这是什么?”
我没有理会,淡淡道:“分手协议书,你不识字吗?”
他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站在原地笑到直不起腰:“分手协议,你要和我分手?”
“裴念,你忘了我们之间,从来都是你求着我的吗?”
他眼角发红,抓住我的手腕,又放软了语气。
“我很累,你别闹了行吗?我沈之言婚礼上的女主角,只会有你一个人,但你要是再闹,别怪我心狠。”
我沉默着,直到他发泄完怒气,才缓缓开口,“沈之言,我不爱你了,不想和你结婚了。”
空气在这一刻凝滞了,连我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他顿住了,难得的有几分慌乱,俊逸的脸上第一次因为我有了为难:“裴念,你别耍小孩子脾气了好吗?我都为了你退出娱乐圈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没有安全感?”
他的手抓得太紧,让我手背上输液的伤口处隐隐作痛。
我笑了,眼睛还是免不了湿润。
“为了我退出娱乐圈,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他还以为我不知道,他退出娱乐圈,是因为他不能演戏了。
上一部电影,因为NG次数太多,导演明里暗里暗示过他了,他的水平已经对不起影帝的名头了。
因为这个,他一度很苦恼,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轻轻松松地演出一个最简单不过的,暧昧期的小男生的角色。
现在我知道了,因为他功成名就,再没有了当初破釜沉舟的决心和热爱。
也因为七年之痒,他在我们的爱情里已经没有激情和爱意了。
这还是在我最晚收拾东西时,在平板上看到他和他兄弟的聊天记录时知道的。
他语气苦恼,问他的兄弟,“恋爱八年,为什么会突然对一个人没感觉了。”
他的兄弟嘻嘻哈哈,插科打诨道:“不会是因为你的心跑到别的地方去了吧?”
想到这些,我挣脱了沈之言的手,转身拉上行李箱就要走。
“我不在乎你婚礼的女主角是谁,不管是谁,我都给她腾位置,我祝福你们。”
小腹又泛上疼,让我的脚步踉跄了一瞬。
沈之言晦涩的声音响起,黑暗里,他笑得残忍:“裴念,你没有爸妈,离开我,还能怎么养活自己?”
从前,他说心疼我是个孤儿,许诺照顾我保护我。
现在却用我的身世来刺痛我,扎我的心。
我头也没回:“不劳你费心了,我去当服务员,卖保险,扫大街都好,总不至于饿死。”
“好啊,你走。”
他松了一口气,随意道:“既然我们分手了,我给你的东西也都还回来吧。别的也就算了,你身上穿的衣服,只要是我买的,都不能穿出这个门。”
我握着行李箱的手抓紧了。
“你舍不得了吧,我给你买的这些奢侈品,你都舍不得吧?阿念,你听话,现在认错还来得及。”
原来,他一直这样看轻我。
在他好整以暇的眼神里,我一件一件过去了身上的衣服,只剩下一件背心和长裤。
而窗外,是暴雨如注,寒冬凛冽。
沈之言被我的决绝吓到,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一次我的态度会这么坚定。
他嘴唇翕动:“阿念,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惨然一笑:“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来到沈之言身边时我身无长物,如今离开,也是孤身一人。
6.
一个月过去,我找了一份助理的工作。
和沈之言一起生活的时间太久,我才发现,除了照顾他的生活、帮他公关以外,我什么都不会。
幸好,娱乐圈从来也不缺一个影帝。
沈之言沉寂了下来,为我做的最后一件好事是花钱平息了关于我的舆论。
之前的事情圈子里闹得沸沸扬扬,和沈之言有来往的艺人我都知趣地不往上凑。
新晋的流量明星们对我不是八卦就是避之不及,最后分配到我手里的,是一个刚刚出道的年轻男孩,他叫郑晚知。
他笑起来和年轻时的沈之言很像,第一眼就让我恍惚了。
但是不一样,他不像沈之言那样冰冷,见到我的第一面就笑嘻嘻地叫我姐姐,也很懂事地不过问我以前的事情。
郑晚知毕竟只是个十八线小明星,也没什么通告,难得的是他很努力,对表演是真切的热爱。
和他工作了一段时间,也让我从过去的阴霾里走了出来。
在这期间,沈之言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我流产的事情,几次三番地找我,我都避而不见。
最后一次,是他堵在我家楼下。
“阿念,”多年的职业习惯让他还是穿着黑衣黑帽,站在路灯下还是我熟悉的样子,“你理理我吧。”
他声音低低的,像是委屈极了。
我避无可避,只能认命般地停了下来,礼貌道:“沈先生,你有什么事情吗?”
他的脸白了下来:“沈先生?我们之间,什么时候生疏到了这个地步?”
我笑了,“我们已经分手了,不是吗?”
沈之言的眼神锐利了起来,“裴念,你为什么要打掉我们的孩子?”
我疑惑地抬头,撞进他愤怒又悲伤的眼睛。
“阿念,八年的感情你真的能做到说丢就丢吗?”
我气笑了,才可悲地发觉我曾经深爱的是这样一个幼稚的男人。
他从口袋里掏出皱皱巴巴的半张病历单,喑哑道:“你再怪我,也不能用我们的孩子来惩罚我啊,他是无辜的!”
我平静地对上他的眼睛,那时失去孩子的伤口好像又痛了起来。
“沈之言,我没有打掉我们的孩子。”
他一喜,但看向我平坦的小腹时又生了几分怀疑。
我继续说道,“我们的孩子死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吗?”
“那一天,你赶着送姜枝去她的生日会,撞倒过一个女人。你还记得我们在打电话,我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你说我在碰瓷吗?”
眼泪滑落我微笑的脸庞,“你不觉得很巧吗,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他眼里的光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恐。
“不,”沈之言摇头,不死心地抓紧我的手,“你怨我,你在怪我对不对,我们的孩子…”
他疯了一般,眼里爬满了红血丝,手劲大的像是要把我捏碎。
我噙着笑可怜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身后,是他失力跪在地上的声音。
“你现在这样,又有什么用呢?”
7.
我没想到,我会再见到沈之言。
那时郑晚知有点小名气的时候了,有一次他兴冲冲地告诉我,他拿到一个大制作。
看到剧本,我哑然失笑,他演的是一具尸体,台词只有一句。
但他很高兴,眼角眉梢都是欣喜:“这个角色是我跟一百多个人一起试镜争取到的呢。”
我嘴角抽搐,不忍心告诉他,那一百多个人都是群演。
他搓了搓手,在一百块钱一晚的没暖气的酒店里冻得瑟瑟发抖。
我皱眉为他把行李箱里的棉被拿出来盖上,自己在一边裹紧了羽绒服。
郑晚知惊讶地问我:“阿念姐,你年纪不大,怎么做事情总是这样细心?”
我垂眸,“以前也做过助理,他不懂的多,我就得多懂一些。”
我以为那会是我最后一次回忆起沈之言了,第二天却在片场遇到了他。
几个月不见,他还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但也不乏很多小女生喜欢。
远远地看见我,他眸光一动,我低头避过了。
不演戏之后,听说他凭借着之前攒下来的人脉,当起了制片人。
让人诧异的是,他和姜枝最后也没有走到一起。
郑晚知的戏份不多,很快就拍完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摄像机后的沈之言却一直让他NG,硬生生拍到了凌晨。
我的脸色不好了起来,一个只有一句话的死尸角色都能被针对,我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沈之言公报私仇。
好在凌晨三点拍完了,我面无表情地拉着郑晚知就要走,还是那一步被沈之言拦在了。
夜幕里,他手里的一支烟火星明灭,眸色深深地看着我:“阿念,我们谈谈吧。”
他把我带到剧组静谧幽深的角落里,烛火慢慢燃起,中间是玫瑰和蜡烛围起来的爱心。
沈之言单膝跪地,红着眼睛对我说:“阿念,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是我对不起你,从今往后,我们重头再来,好吗?”
悠扬的音乐响起,导演演员,和他以前的那些朋友站在一起,眼里满是羡慕。
“沈影帝真是用情至深啊,他们都分手很久了吧,居然一来就直接求婚!”
就连姜枝也在,她笑得浅淡:“之言和裴念也算是破镜重圆了。”
我却没有忽略她深深掐进手心的指甲。
所有人都在等着我的反应,众目睽睽之下,我叹了一口气:“沈先生,我们早就分手了。”
那一晚以我拒绝沈之言潦草收场,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更甚的是,我还笑吟吟地把姜枝拉到了他面前:“沈先生不会是求婚错了人,把我看成了姜小姐吧?”
沈之言狼狈地离开了,姜枝也下不来台。
我隐退在人群里,被郑晚知拉走了。
那天求婚的事情被沈之言压了下去。
但圈子里哪有是不透风的墙。
沈之言和姜枝的那点儿事也不是没人知道,有些粉丝扒了出来,又撕出一阵血雨腥风。
出轨被曝光后,本来已经退圈的沈之言又连上了几个热搜。
只是这次,墙倒众人推,无数维护他的粉丝倒戈。
不止他和姜枝的事,就连他在拍戏过程中的一些暗箱操作也被曝光。
沈之言的名声彻底完了。
但这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在我的扶持下,加上郑晚知自己争气,几年后他也拿了人生中第一个影帝。
就连我也沾了光当上了最佳经纪人。
彼时沈之言和姜枝结了婚又离婚,坐在台下一脸的疲惫。
聚光灯光束打在我的身上,我看见他的眼神中有惊艳,亦有后悔。
我的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多停留。
而是拿起奖杯,笑着看向了观众。
属于裴念的人生,今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