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收雨过波添，楼高水冷瓜甜，绿树阴垂画檐。——白朴《天净沙·夏》
竹林寺是信都第一大寺，建在岚山半山腰，庙宇雄伟，香火鼎盛。寺内高僧每月初一设坛讲经，城中信佛的夫人太太们常去听经静心，散了后便领着小辈们去赏景，或是登高望远，或是漫步竹海，或是去那山脚乘舟泛湖。
很巧的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也信佛的，传闻她曾经小时候生了场大病，几乎要去世。结果竹林寺高僧们一场法事成功驱了她身上的邪，便让陈姨娘对神明生了一分真心敬重。
嫁入楚家，姨娘的身份让她不好出去抛头露脸，便让楚若绾代替自己去烧香了。
至于母亲和若雅，似乎也信奉，每年还是要去几次的。
早上出发，抵达竹林寺已近晌午。
自家父亲好歹也是高官，妻女出门当然有些特权，竹林寺的小知客僧直接把王氏一行人领到了一处掩映在碧绿竹林中的独立别院前，停下后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两处院子道：“齐老太太齐夫人半月前来的庄子，昨日听说夫人要来，特嘱咐我们知会一声，明早请夫人一起听经。”
“那另一处呢？”
毕竟是寺庙，三人穿得都很素雅，就连平时偏爱红色的若雅也乖乖地套上了浅黄色的长裙。
要说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国色天香也不太现实，只能说一声活泼可爱。
“那一处是傅家乔夫人的，这个时辰差不多快到了。”
又是傅家！
在后面咸鱼的楚若绾一惊，她这几天都要得傅家综合症了，一联想到那错综复杂的关系表脑壳子就疼了。
问题是和傅家有着说不明道不白的齐家也在！
看来这次烧香之旅不是那么风平浪静了。
楚若绾心里打定主意了，无论是刮风下雨、电闪雷鸣，只要这寺院没塌，自己断不会出去一步。
“若绾、若雅，你们跟她们去玩吧，要注意礼态，特别是若雅！”
楚若雅吐了吐舌头，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楚若绾也很少跟自己这位母亲说话，也想找个借口离开。
“你等会，我跟你说几句。”
“……好。”
看来是逃不掉了。
静心湖边，凉风习习。
面对浩渺湖水，楚若绾僵硬地坐在亭子里，她的心情就好比在学校里随机抽学号背古诗，而你又恰巧没背的心情，忐忑不安，甚至想吐。
而另一边，王氏也在端详着楚若绾。
她和楚若绾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差。
再怎么说楚若绾还是楚家的血脉，当年没生楚若雅也一直抱在自己身边养着，就算再怎么看陈姨娘不顺眼，也不会拿一个孩子做文章的。
“若绾，你说我平日里待你如何？”
楚若绾看着眼前那位“母亲”，不为所动地点了点头。
“母亲待我很好，只是我不争气罢了。”
楚若绾冷淡地说话，但后背几乎冒汗了，按照一般的套路，这时肯定会说些重要的事情。
这时，身后传来扑通的落水声，姑娘尖细的惊呼，先后传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
来不及思考，楚若绾的身子先冲了出去。
“若绾！”
母亲扒在亭子的栏杆上，惊恐地看到楚若绾扯下斗篷，以一种青蛙落水的姿势跳到了湖里。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可以看出对方经常游泳。
虽然都快要入夏了，湖水还是冰的可怕，哪怕这两天每天跑步的楚若绾也有些受不了。
不过好在，楚若绾上辈子会游泳，游得还不错。
于是梁映芳跟傅容三姐妹站在船头或真或假着急救齐竺的时候，就见一道白影在水底快速移动，并且朝着齐竺的方向游去。
那是谁？要知道那三位男士可才游了一半。
“咳……不要乱动，身体放松，对，就是这样。”
齐竺已经被呛了好几口水了，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好不容易手里抓着点什么，自然不会放过。
楚若绾倒也是冷静，成功从蛙泳变狗刨，将齐竺扔到了船头，自己也用力爬了上来。
与此同时，船也过来了。
傅容也将梁通的举动看在眼里，说不感激那肯定是假的，但她更关注的是齐策的反应。
齐策没什么表情，只在看清是齐竺落水后一边游向妹妹一边扫了船头一眼。
他有些阴沉的目光对上了傅容的。
傅容很想装无辜，但她太憎恶齐策，明明心里还在犹豫要不要挑明态度，嘴角已经自作主张地翘了起来，眼里也浮现幸灾乐祸。
但凡美人几乎都有双会说话的眼睛，傅容这双眼睛更不例外，里面的得意近似挑衅。
齐策深深看她一眼，夹住妹妹朝后头的船游去，口中依然冠冕堂皇：“正堂少渠你们继续逛，阿竺落水，我先带她回去，咱们改日再聚。至于这位姑娘……”
“不必感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楚若绾冷冷回绝，一切苗头都要断绝在萌芽状态。
“若绾，快过来。”
王氏脸色惨白地看着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楚若绾，几乎要晕倒，倒是站在一边的楚若雅激动万分。
“姐姐，没想到你还会游泳，好厉害，下回也教教我！”
“若雅，安静！”
王氏将披风裹在楚若绾的身上，带着自己两个女儿进了船篷。
水波荡漾，带着淡淡腥气的湖风透过帘缝吹了进来，楚若绾换上了干净衣服，各怀心思地回到了别院。
大户人家讲究名声，轻易不会因一点小事翻脸闹僵，更何况楚若绾这时救人举动，不一会就收到了齐家的请帖。
但是这个举动过于危险，所以相关的教育还是少不了，楚若绾心里也清楚，便乖乖闭门思过，晚饭时才出来。
至于母亲，自然是去准备礼物去齐家别院走一趟。
夏日天长，傍晚纳凉最好。饭后母亲回了屋，楚若绾跟楚若雅陪王氏在院子里散步。
“也不知道你们爹爹现在在做什么。”王氏眺望山下，轻轻地道。今日休沐，丈夫原打算陪她们来的，不巧有人相请脱不开身。
“大概已经睡下了。”楚若雅犹豫了一会说到，她感觉自家母亲有些生气。
王氏也深知自家丈夫的性格，不过闲着无聊随便提了一句。转个弯，她仰头看天边的霞云，赶巧一道霞光照亮了山顶一处檐角，不由奇道：“那里也是寺院吧？位置真好，看着就是大吉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