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顷风涛不记苏。雪晴江上麦千车。但令人饱我愁无。——苏轼《浣溪沙·万顷风涛不记苏》
不得不说，楚若绾这一举动倒是弄得挺尴尬的。
尤其是当事人。
“齐小姐今天真好看，今晚我不用赏灯，光看你们俩就够了。”
楚若绾有些“羡慕”地说道，放在现在就是阴阳怪气，可齐竺可没听出来。
毕竟自家哥哥的确有错在先，楚若绾既然放了个台阶，她也顺着下来了。
傅容嗔她：“每次见面都这样说，再说我不理你了，只跟映芳和齐竺玩。”
齐竺坏笑着抱住她胳膊：“映芳回本家过节去了，你想找也找不到，只能跟我们俩一起玩。”
三个小姑娘说说笑笑，笑声飘到外面。齐策正要上傅家马车，听到动静侧头看了一眼，心想婚后姑嫂俩能维持这样的表面和气，也就够了。
很快，两辆马车前后驶出了巷子。
楚若绾若有所思地瞟了眼巷子，但没有说话。
自始至终，谁也没发现巷尾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里，站着两个人。
“王爷，咱们也走吧？”
回应他的，是男人不缓不急的脚步声。
每逢解禁，商铺林立的庆安街便成了信都城最引人的去处，几乎每个铺子都会挂出灯谜来添份喜气。饭馆用最贵的席面当彩头，绸缎庄当然是难得的好料子，就连街头卖包子的摊主，都做了两个大包子当彩头，给娃子们猜着玩。
国泰民安，灯影繁华里，百姓们都面带笑容。
楚若绾也没什么兴趣观赏，她只对那些小商小贩上卖的古书感兴趣。
“《仙乐国神话》？你怎么想起来看这种书了。”
傅容一向不爱看书，顶多就是练练字，当然不太喜欢这类枯燥的书。
“蛮有意思的，而且似乎是后人编撰的，别说，插图倒是挺漂亮的。”
楚若绾感觉背后毛毛的，假装没看到一直看着自己身边傅容的徐晏和齐策。
不得不说，傅容却是长得倾国倾城，自己要是男的，估计也会被她深深吸引吧。
两个少年心思都在傅容身上，往前面追傅家兄妹时脚步就有些快了，连齐策都暂且忽略了妹妹，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那梅红色的艳丽身影。
齐竺又不傻，如何看不出来？
气自家哥哥也被傅容迷惑，更怨徐晏一眼都不看她。
心里有气，脚步慢了下来。
冷不丁的，肩膀突然被人攥住，没等齐竺反应过来，人就被强行转了个方向。
惊慌当中，她想叫哥哥，另一道愤怒粗噶的声音却盖住了她的。
“你个骚。娘们儿，老子在外拼命挣钱给你花，你竟然背着我偷。汉子！我叫你偷，我看你没了那张脸他还上不上你！”
人群哗然里，男人猛地举起陶罐朝前面泼了出去。
齐竺绝望尖叫，本能地抬手捂脸。
难以形容的剧痛里，她听见类似锅里油煎的滋滋声，那么近，那么疼。
傅容被傅宸搂在怀里，耳边是人群唏嘘，有大人的惋惜，有小孩子恐惧的哭声，纷纷杂杂。傅容想挣脱哥哥看看齐竺到底怎么样了，傅宸紧紧按着她脑袋不许她回头。
外出捉。奸等字眼陆陆续续被人说出口，最后楚若绾听出来了。
一个常年在外干活儿的男人年底回家，发现家里妻子与隔壁汉子好上了，心怀恨意，得知今晚两人又要私会，特意准备了一罐子热油，准备报复。刚刚那妻子眼看丈夫追了上来，心急之下拿齐竺当了挡箭牌。
热油泼面……
“齐少爷，要是你再不让开，齐竺就真要毁容了。”
楚若绾将对方推开，毕竟是筑基，齐策虽练过功夫，但还是被她扒开。
她虽然不是太会医术，但还是知道被烫伤后要用水冲洗。
而自己，正巧是水灵根。
水·缠绕
水从楚若绾的袖子里喷涌出来，周围看热闹的人虽都奇怪，但也没人阻止。
一开始烫伤还是红红的一大片，现在已经肿了起来，看起来倒像是水泡。
唯一庆幸地还是对方昏着，要是醒着，估计要尖叫起来了吧。
“这……我妹妹的脸。”
“应该没事，千万不要信什么土方法，你家要是愿意出钱，倒是可以去‘桃源坊’碰碰运气。至于之后的话……还是要看齐小姐的造化了。”
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楚若绾也没有兴趣再过去凑热闹了，更何况，她还有另外的事情要做。
“小悦就交给你们了，她虽然有的时候有点傻，但也是个勤快的孩子。只要我那边事情一办好，我就来接她。”
“没事，我会安排妥当的。”傅容将头扭开，回想齐竺那声痛苦绝望的哀嚎，傅容再也兴不起往那边看的念头，埋在哥哥怀里，控制不住地抖。她恨齐竺，恨到想用毁容来报复她，让她一辈子不敢看镜子，生不如死，但她没想过用如此残ren的方式。
刀子划一下，热油泼到脸上，都是毁容，可非要选择一个，傅容相信没人愿意选后者。
傅容不怪父亲心狠手辣，再狠也是为了她，是齐竺咎由自取。她也没有同情齐竺，她只是，一时有点无法接受如此折磨人的方式。这跟仇怨无关，就算是一个陌生人，这种事情发生在眼前，傅容也ren不住感同身受。
渐渐平静下来后，傅容对齐竺所有的怨恨都消失了。
曾经想过用同样的方式去安抚她恶心她，现在傅容彻底放弃了，她已经报了仇，她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齐竺的消息，不想知道她脸到底变成了什么样，更不想亲眼去看。
“哥哥，你先送我回家。”傅容低低地道。
傅宸听见了，拍拍她肩膀，将她斗篷上的帽子遮起来后才喊徐晏：“我先送三妹回去，一会儿再过来，这里有劳你先照看一下，伯玉那边……算了，他现在也顾不上咱们了。”一脸沉重惋惜。
徐晏看看缩在兄长怀里的小姑娘，料到她吓坏了，又怜惜又后怕，点点头，没有多言。
傅宸最后看一眼被人群遮掩的那个地方，扶着妹妹走了。
楚若绾看着离开的那一行人，带上了面具。
从那一刻起，那个楚家的大小姐就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