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长如白练飞,一条界破青山色。——徐凝《庐山瀑布》
听完眼前这个下人的话,老太太微微垂下眼帘,想了一会儿后低声说道:“知道了,子京你去歇息吧,一千多里的路,都辛苦了……思思,让老黄头去准备热水和饭菜。”
下人们齐声应了声,从京都来的那些家丁赶紧谢过,然后老老实实地退出厅去。藤子京虽然有些着急,伯爵大人可是给了自己期限的,但在老太太面前哪敢多话,偷瞧了一眼那位还有些陌生的少爷,便退了出去。
厅里一下安静了下来。
“奶奶。”
范安阳担忧地从后面的屏风里出来,她刚刚可是听的一清二楚。
“你刚才也听见了,你父亲让你和你表姐进京。”老夫人轻轻将手搭在肩上范闲的手上,温柔地拍了两下,“你怎么想?”
范闲虽然满脸微笑,但心里却早盘算开了,他也很疑惑,为什么老爹非要这时候喊自己进京,而且一点先兆也没有。如果是准备给自己这个私生子谋划一个晋身之阶,可是科举大比春闱已经开始,自己此时去京都,至少需要个把月,无论如何也是赶不上的。
听到老太太问话,他想了想苦笑着说道:“我没去过京都,虽然好奇,但又有些害怕。”
这个回答半是实话,半是假话——实诚在于他确实对于京都的人们,尤其是自己的母亲曾经生活过、战斗过的地方十分好奇,但却是根本没有害怕,有的只是一丝未知的惘然而已。
“你想去吗?”老夫人微笑着,似乎看穿了少年心里想的事情。
“想。”范闲老老实实回答道:“孩儿从小住在澹州,早就想出去走走了。”
“那安阳呢?你有什么想法?”
面对自家祖母,范安阳总有种奇怪的想法,有敬畏,有亲近,更有一种害怕。
“全凭祖母安排。”
很中规中矩的回答,只不过这也成功挑起了老夫人的兴趣。
“噢,不想再陪我这个老东西了?”老夫人打趣道。
范安阳傻眼了,就低着头,也不敢说话,倒是旁边的范闲嘻嘻笑着凑趣。
“是啊是啊,老祖宗打我板子吧。”他接着说道:“反正刚才那位主事也说了,父亲这次准备是让别府全部迁回京都去,总是随着奶奶一起走,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老夫人平静地摇摇头,牵着他的手,让他站到自己面前,轻声说道:“我身子骨可禁不起这一路的巅波,如果你要去,你就去吧,我还是留在澹州看家的好。”
看样子老夫人是不愿去京都,这也难怪,京都人多水深,老夫人一把年纪了,也该好好养老了。
安静的大厅里,祖孙三人一时无语。院子里,京都来人采购的花茶堆放在一角,袋子里的茶香花香味缓缓渗了出来,将满院的花香都比了下去。花树之间,几只黄粉蝴蝶上下翻舞,花树之上,偶尔传来几声雏鸟初鸣之声,十分清脆。
“去吧,雏凤终有初啼时,你们已经大了,总要去见见世面。”老夫人接着微笑说道:“只是你们两个去京都,小孩子家,只怕要受不少委屈,你们能受得了吗?”
范闲知道奶奶说的是什么,甜甜笑道:“二姨娘这些年对我挺好的,还经常送些东西过来,奶奶不用担心。”
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知道这个外表沉稳,实则古灵精怪的小家伙内心深处一定不是这般想法,摸了摸他的脑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叹息道:“如果……将来有什么事情,看在我和你父亲的份上,多renren。”
“嗯。”范闲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主要还是担心安阳,安阳初来不久就要离开。”老夫人很慎重地说着:“只是……你们总还是要去京都,所以我要交待一些事情。”
楚若绾就站在那,看着老夫人给他们俩灌输京城里的事情。
也是,京城内波涛汹涌,让这两个小孩回去,估计会被那些官员吞的骨头都不剩吧。
更何况一个是陪老夫人度过十五年的小孩子,另一个是自己死去的儿子唯一留下的孩子,这能不疼着吗?
刚刚入夜,房间里的灯幽幽亮了起来,楚若绾就与王陆开启了每日的通话。
[恭喜你,马上又有新地图了。]
“恭喜你,马上又有新场景了。”
这两人以茶代酒,“衷心”祝愿对方能够一帆风顺。
[看你这样,是不是明天就要离开了?看起来京城里出现了大状况啊!]
王陆在那边阴阳怪气,楚若绾也颇感到无奈,王陆说得没错,京城大概率是出事了。
范闲的生母似乎不那么简单,如果楚若绾没有猜错,他这次去京都,可能都是要为范闲铺路。
只希望不要牵扯到范安阳就行了,其余的都不用管。
第二天早晨,黑色的三驾马车停在别府的正门口,御者的座位是蓝色的布垫,蓝黑相加,看着比较漂亮。门口已经围满了澹州城的居民,大家看见这种搬家的阵势,早就围了过来,四相打听才知道范家大少爷和范家小姐今天要回京都了。
虽然澹州港的居民们拥有人类所有应有的缺点,比如好妒,比如嘴尖,但是这十几年来,时常看见那个不像少爷的范小少爷在街上逛着,在屋顶上喊着,总是会生出一些感情来。此时听说他要走了,要去京都那种繁华地,料到多半是再没有回来的一天,自然还是有些唏嘘。
一大群人在伯爵别府门口,等着范闲和那个名不见转的小姐最后一次踏出这个家门。
但等了半天,还是没有看到那张漂亮而且永远带着温柔笑容的脸。
……
后院里忙成一团,范闲微笑着倚在柱子上,看着几个丫环忙来忙去。
而楚若绾则跟着范安阳后面,带了个面纱,她本来长得就出挑,不说话时更是清雅淑女,所以倒也引人注目。
范安阳在她的搀扶下拜倒在地,向老夫人叩了个头,接着又红着眼抹了抹眼泪。
“安阳别哭了,记得到了京城要小心行事,切不要和范闲一起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