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楚师傅晃动他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子蕴,看我,你在烦恼什么?”
“师傅,我也没钱,咱们没钱付账,会不会被打死?”
“打死倒不至于。”
“真的吗?”
“顶多打残。”
不打死,被打残?那还不如打死呢!“师傅,我既不想死,也不想被打残,我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连姑娘的小手都没拉过,呜呜……”
“子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哭得像个娘们,多不像话?”
我本来就是个披着男皮的娘们啊!难道还不许我表露出我的少女心?
“子蕴,你别这么楚楚可怜的看着为师,为师消受不起。”
哭也没用,我拿袖子擦泪,故作豪迈地问:“师傅,既然你只有三枚占卜的铜板,你也知我穷,为何还要带我来这等地方吃饭?难道是穷壮怂人胆么?”
“子蕴,为师终于等到你开口问这个问题,为师便好好回答你。”
“师傅,你说吧,我洗耳恭听。”我倒要听听燕楚师傅作何解释!
“子蕴,为师我面如冠玉英姿勃勃温文尔雅上知中华五千年下知十八层地狱,集英俊帅气和才智过人于一身,唯一的遗憾就是太穷了。”
“巧了,师傅,我也很穷。”
“正是物以类聚,人以穷分。”
我嘞个擦擦!燕楚师傅金句频出,分明是一个被占卜事业耽误的段子手!论机智,燕楚师傅与我能分庭抗礼,平分秋色!
我扑通一声跪下,“师傅,我娘早死,亲爹前几天归西,正是没娘疼没爹爱的可怜人。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傅,您就带着我行走江湖。我给您洗衣做饭端茶倒夜香,全不在话下。”
“刚吃完饭,就不要说夜香那么有异味的字眼吧。”
“好好好,师傅说什么就是什么。”
有人拍手叫好,一边靠近一边说:“真是师徒情深,看后让人无不动容!不过,两位客官,师徒再情深,吃饭还得付账呀,您们说是不是?”
来人讨要饭钱,除了掌柜还有谁?
我自个儿起身,“掌柜的,谁不付账,我帮你去骂死他!”
“巧了,客官,那人眼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明知故问,伸头探脑左顾右盼,“恕我眼拙,没见着吃霸王餐的人啊。”
“少跟我装傻充愣!就你们两个人,吃了六个菜,一共四两六钱银子!此时不付,等你们闯江湖去了,我找谁要去?”
掌柜的板着脸,身后四个大汉飘忽而至,他们高高壮壮的,虎背熊腰,面相凶神恶煞。掌柜一声令下,他们就该把我四脚朝天的扛去热水里泡个澡再像杀猪一样放血,好可怕!
看来,想赖账没那么容易,可我和燕楚师傅又拿不出四两六钱银子来,咋办呢?掌柜的一句话提醒了我!“掌柜的,不怕泄露天机,在下乃是虾状元的东家,区区四两六钱银子而已,对我来说就像孙悟空拔一根猴毛那么轻松的事,犯不着大动干戈。你派人去虾状元找一个叫煜爷的人给五两银子,不用找零,四钱银子打赏给你们。”
听到打赏四钱银子,掌柜的眼睛都绿了,“多谢公子,您先在这里歇着。来人,给贵客上茶!”
掌柜的领着四个大汉走开后,不多时,便见四个大汉每人手里拿着一根比我手臂还粗的木棍,雄赳赳气昂昂走出去。
把这些不好对付的人引去找煜爷,真是个好办法。思及此,我不由得露出轻松的笑容。
“子蕴,你奸笑什么?”
我自认为轻松的笑容,在燕楚师傅眼里变成了奸笑?
奸笑!
“师傅,我这顶多是傻笑,奸笑那种高级笑的方式,我学不来。”
“子蕴,为师有一点疑惑,能否不耻下问?”
“师傅,请讲。”
“你除了外表变得珠圆玉润,整个人也性情大变。子蕴,你爹去世对你的打击那么大,以至于你破罐子破摔?”
“师傅,我也说不好。”老实说,到了这个落后闭塞的世界,种种不便尚能忍耐,亲爹姚旭是姚子蕴的爹,丢给我虾状元那么个烂摊子,才接手就被煜爷给抢了去,这些啥乱七八糟的事,顶多让我心烦意乱而已。可我一闭眼就能想到渣男对我做的恶,而我竟把一坨屎似的渣男当宝贝,我真想穿回去扇自己一个耳刮子,告诫从前的自己:一坨屎,就算镶了金子,也掩盖不了是屎的本质。
燕楚叹气道:“子蕴,是为师联合你爹欺瞒了你。你爹诚信经营虾状元,赚得盆满钵满,他却丢你在千里之外的故乡田庄里跟佃户们过日子,以至于你根本不知道你爹还活在世上。”
我略搜寻了一下姚子蕴的记忆,他当留守儿童,幼时被佃户们欺负,虽有吃有穿却一点也不开心,常搬个小板凳坐在大樟树下发呆,被佃户们骂痴子,可谓是尝遍人情冷暖。我代替幼时的姚子蕴发问:“师傅,那爹为何不带上我来京城打拼?”
“你八字不好,命薄,唯有呆在故土接地气才能保命。是以,你爹便狠心将你撇在故乡。他也曾偷偷跟为师一起去看过你,只是你不知道罢了。逝者已矣,你休要责怪你爹。”
难怪我第一眼见姚旭,一点也不认识,他就让我认爹!可人这一辈子,幼时就那么几年,如果姚旭没死,想让我跟他多亲近,怕是不能够的。姚旭已死,怪他也没用,唯有找个人背黑锅,让小姚子蕴好过一些。“师傅,爹他怎么知道我八字不好,命薄?还得呆在故土接地气才能保命?这话听着不大靠谱。”
“当然是有高人指点。”
“所谓的高人是道士、算命先生还是和尚?”
“是为师的师傅。子蕴,莫非你要找师祖算账?”
小姚子蕴早已长大成人,而我也没那个精力追究过往。我只是脑门疼得慌,回忆起流掉的那个孩子,如果孩子生下来,我不在身边,渣男肯定会把小三扶正,我的孩子认贼作父,要喊助纣为虐的女人为妈。本该无忧无虑的孩子却要看人脸色过日子,那没生下来还是对孩子负责。
我那苦命没能睁眼看世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