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无悔听见响动立刻噌的一下站起身来。
“你才胖的钻不进狗洞!”
话音未落,方无悔就觉得自己的反驳没有反驳到点子上。
“你才钻狗洞呢,你跟柳无心通通都钻狗洞!”
见方无悔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愤慨,了尘便知道他一定又是在白慕云那里吃了鳖。
那既然先被白慕云收拾了一遍,他就大方一些放过他吧。
了尘觉得自己总算还有一丝出家人的大度,便神色敷衍的点点头。
“行行行,你说谁穿就谁钻吧。”
“你不要欺人太甚!”
方无悔如何听不出来他语气敷衍,顿时越发恼羞成怒,撸起袖子就要跟了尘打上一架。
“放肆!你不过是一个护卫怎么敢用这种语气跟六皇子殿下说话?来人!拖出去打板子!”
还不等了尘说什么,他身边替他打灯笼引路的下人却先站了出来——这人是跟着萧珏华从金陵一路过来的,奉他的命专门送了尘回来。
他从小就跟着萧珏华,也替他**过不少下人,此刻见方无悔穿着一身护卫的打扮可言行举止却放肆至极自然是怒不可遏。当下便命人将方无悔带下去,抽一顿板子也好长长记性。
其实以方无悔如今的身份,跟六皇子大小声远不是一顿板子便能解决的事情。若他是大皇子身边的护卫,别说打板子了,轻则革职重则掉脑袋那都是寻常事。
只不过这护卫毕竟是六皇子身边的人,他就是再想替了尘**也不能僭越太过。
这六皇子的性格也太软弱好欺负了,一个小小的护卫都敢这么跟他说话,难怪被六皇子妃支持的团团转。
说话之人心中腹诽着,但当着了尘的面总不好明说是他太心软,只解释道:“六殿下,您是皇子,更是天潢贵胄,若是放任护卫这样的下等人在您面前嚣张放纵,那传出去不止有损您自身的威仪,也容易让外人对皇家失了敬重啊!”
他说这话虽然直白但却也是好心,了尘自然明白。
方无悔倒是不想明白,却不得不明白。
不过也是这人来得巧,平时当着旁人的面,方无悔对了尘和白慕云道还都是恭敬有加的。
看来这顿板子是不得不挨了。
方无悔顿时懊恼不已,心中暗骂白慕云非要挑这个时候跟他吵架。
他眸光一暗,反复咀嚼着下等人这三个字。
是啊,在皇室面前不要说他此时是护卫的身份了,便是连云寨的少寨主寨主,哪怕是山阳镇镇守瞿如许、锦城的太守章林芳对他们皇室一族来说其实也都是下等人。
不,这些为官做宰的人终是要比他们这样的江湖草莽好上许多。
他们在皇室面前应当可以称得上一句中等人吧。
算来算去,他们似乎也就比地里刨食的农民要好上那么一线。
不,也不对,人家农户至少还算良民,可他们连云寨呢?抛开江湖上的地位不谈,认真算起来便是被朝廷打成山匪也不足为过。
一旦抓了那就是罪犯,流放开荒的命,还不如农户呢!
即便方无悔不想承认,但他现在的身份地位与了尘和白慕云的相差越来越大却是不争的事实。
他自嘲的一笑,收敛了脸上不屑的神情,拱手对着了尘弯腰下拜。
“是小人的不是,唐突了六殿下,还请六殿下降罪。”
方无悔这毕恭毕敬的模样让萧珏华身边的管事脸色好看了不少,可了尘却是不习惯了。
怎么说方无悔也算是他的朋友,了尘还真没想过让故交在他面前卑躬屈膝。
他连忙伸手去扶,但方无悔却轻轻避开了他。
这幅场面落在管事眼中,便是了尘心软太过,而这护卫多少知道点好歹了。
六皇子心软,所以容易失了皇家威仪。但对大殿下来说却也是一件好事。
心软是登不上帝位的,自然也不可能与大殿下相争了。
且六殿下对一个护卫尚且如此关切,如此礼遇,那大殿下若是真心将他当兄弟,他定然也不会辜负大殿下的。
不知不觉间,了尘就在管事心目中又刷了一波印象分。
于是还不等他开口,那管事便咳嗽两声,清清嗓子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这知错能改也是一件好事,若六殿下您实在不忍心责罚便先记上吧,等日后若再犯,那便数罪并罚也不迟!”
听了这话,了尘和方无悔心中皆是一松。
他点点头,神色复杂的向这管事道谢。
“也只好如此了。”
将了尘送到房门前,那管室便告辞回去向萧珏华复命了。
站在院中,月华如洗,如云似雾的笼罩着二人。偶有冷风吹过还会带起一片花香。
他们不是白慕云,分辨不出来这是什么花。
气氛有些静谧,二人在院中站了许久都不曾有一人先开口。
屋子里倒还时不时传来白慕云和百里云朵、阮碧落、白莲三人的调笑说话声。两个男人却是背对着彼此一言不发。
又过了许久,方无悔的耐心到底还是拼不过了尘。
“六殿下,你不进去吗?”
“你不生气?”
了尘的回答似乎有些驴唇不对马嘴。但方无悔却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我有资格生气么……”方无悔的拳头紧了又松,既是在问自己也是在问了尘。
“难道刚才那管事说的不对吗?”
就是因为说的对啊,就是因为他的身份地位与了尘相比起来,的的确确是天壤之别啊!
若不是因为这是事实,如不是因为这事实太过扎心,方无悔又怎么会将一个管事的三言两语放在心上呢?
“……嗯,你说的对。”
又是过了良久,方无悔只感觉到了尘单薄的背脊震动了一下,他的话语比冷风中的香味还要轻,轻的让方无悔忍不住怀疑他是否真的听到了了尘的回答。
还是说,这渺如轻烟的几个字不过是他自己的幻听罢了。
“你下去吧。”
这四个字了尘说的掷地有声,也总算让方无悔听得清楚明白。
他张了张嘴,应答的话语在喉间滚了一滚。
方无悔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恭恭敬敬的按照了尘说的话,退下去了
但这一退,他们之间便再也回不到从前。
也罢,本来他以前不就总是被这假和尚欺压的么?罢了罢了,低他一等的……不,低他好多等的也不止他一个,连云寨还有那么多长辈弟兄陪着,他方无悔也不孤单啊!
方无悔想着想着便自嘲一笑。即便了尘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动作,也依旧将腰弯得更低了。
“是,小的这就——”
“你们俩在外面嘀嘀咕咕什么呢?还不快点进来!”
白慕云嚣张又不耐烦的声线如一柄利刃一般,划破了他们身上笼罩着的银色幔帐,给二人之间静谧又怪异的氛围开了好大一条口子。
奇怪的很,明明是月凉如水的夜晚,了尘却莫名有一种云破日出,东方即晓的期待感。
就好像白慕云这简简单单的一嗓子,便将他心头上莫名笼罩的乌云给吹散了开去。用朝阳的温暖驱散了月华的冰凉。
了尘不知道的是,方无悔也骤然换上了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属于他的桀骜不驯再度回归了他的眼角眉梢,整个人的气势为之一变,嚣张又欠揍。若是白慕云见了一定又会恨得牙痒。
“嗯,这便来。”了尘的笑容温柔浅淡。
方无悔则一如既往,大大咧咧的怼了回去。
“柳无心你催什么催呀,催命呢!”
不等了尘习惯性的白他一眼,方无悔便一脚踹开门,大摇大摆的走到软榻前。
别的果盘都看不中非要抢白慕云手上那个啃了一半的苹果。
“来来来,跟小爷说说数了多少钱?能不能先还账!”
白慕云一听方无悔这是要跟她要钱,顿时苹果也不抢了,原先想好的骂人的话也不骂了,正襟危坐一副乖宝宝的讨好模样。
“能有多少呢?这才第一天!再说了,我那第一局不是打算输的嘛!今天下午若不是出了王二狗那个意外,我这会儿别说赢钱了,那肯定是得赔的呀!”
“你也不要着急嘛,全部比完之后以我的赔率,我不说一定能带着你们一本万利吧,赚他个几百两银子那肯定是没问题的嘛!”
锦城中,过了明面的大小赌坊就有好几家,这还不算地下赌坊,而她和胡太医的比试又是锦城难得一见的热闹,自然每一家都开了赌局,
有的赌局赌的是她和胡太医最后的比试结果,而有的便是依据每一天的进度来开局。
最后的胜负自然是占了大头的,至于每一天每一局的比试进展虽也有下注,但投入毕竟不如前者的大。
而且认真算起来,第一局第二局的胜负其实并没有分出来。
所以白莲和方无悔今日晚上替她零零散散收回来的银两,若是抛开本钱还真没有赚多少。
白慕云生怕方无悔不信,便掰着指头一点一点给他说,她投入了银两有多少,今日赚的这一小笔一小笔加起来又有多少,那态度好得简直让方无悔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