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约了徐沁雪见面。
我想听听她的意思，让我彻底死心。
没多久，她托人传口信于我，让我一个人去见她。
可我到的时候，她不止一个人。
她娉婷而立，姿容绝艳。
身后站着几个壮年男子，一看就不像好人。
「徐沁雪，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一脸诡异的看着我。
「没什么，只是想试试看，当你成了残花败柳之后，宁远侯府还会不会要你。」
她的话一落下，那几个男子就一脸坏笑的向我走来。
我还没有来得及尖叫，迎面就挨了一耳光。
那力度之大，瞬间让我的右脸剧痛无比。
头昏脑胀之际，我第一反应是赶紧跑。
他们捂住我的嘴巴，将我如垃圾般往阴暗处丢去。
一人揪住我的头发，一人摁住我的嘴。
一个个笑得肆意又恶心。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是宰相的千金，如果我出事了，你们会死无葬身之地的！」我低声下气地哀求，但换来的是更加粗暴的对待。
我又撕心裂肺的质问徐沁雪为什么。
她只是冷冷地看着我，眼中没有一丝同情。
那些男子开始对我动手动脚，撕扯我的衣裙，甚至将腥臭的尿浇在我身上。
我紧咬着牙关，强忍着泪水，不敢哭出声来。
他们像鬣狗一样争抢着，为谁先谁后而争执不休。
徐沁雪原本想亲眼见证我的遭遇，却没想到那些男子也被她的美貌所吸引。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便达成了共识。
「徐姑娘，我们兄弟几个人，就她沈玥玥一个陪我们有点少啊。」其中一个男子坏笑着说道。
「不如你也陪我们爽一爽怎样？哈哈……」另一个男子附和道。
徐沁雪的瞳孔瞬间紧缩。
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其中一个人拖拽到巷子深处。
不久，她的尖叫哭嚎声便响起，然后又归于沉寂。
她竟然比我还先遭到了凌辱。
我尽量拖延时间，跟他们谈判。
「只要你们放过我，我父亲会给你们黄金万两。」
「而且，只要有了钱，你们要多少像我这样的女人没有？」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句话，在这些男子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们开始商量怎么拿我换巨额钱财时，我父亲的暗卫终于出现了。
这两个暗卫是我事先安排好的，他们一直在不远处监视着。
超过时辰没见到我，他们立刻赶来查看情况。
不多时，那几名男子便不敌这两个训练有素的暗卫，仓惶而逃。
当裴承羡赶到现场时，我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断了。
我扑进他的怀里，抱着他的手臂，哭得快昏过去。
他紧紧抱住我，温柔地安慰我。
「玥玥，不要怕，我来了。」
他的声音像是一束天光，破开了我心中的晦暗。
即使许多年以后，我仍然记得他抱着我的感觉，那么温暖、那么安心。
我衣衫上的鲜血污秽、我的战栗和惊慌，都似乎因为他的到来而消失殆尽。
他着急地喊着我的名字。
「玥玥，没事了，安全了。」
我张开嘴巴，吐出一口血水，想说话让他去救徐沁雪，但话未出口，我便无力地昏厥过去。
暗卫犹豫了一下，还是跟裴承羡指了指徐沁雪的位置。
那是裴承羡最后一次见到徐沁雪。
她浑身赤裸，早已被那几个男子玷污得残不忍睹。
当裴承羡抱起她时，她只剩最后一口气。
她费劲地用手指着昏迷中的我，声音微弱而充满不甘。
「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说完这句话，她便带着满腔的怨恨和不甘咽气了。
裴承羡抱着她，发疯似的呼唤着她的名字，但徐沁雪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死了，却还要努力朝我泼最后一道脏水。
她成了完美受害者。
自此拥有了长久的、不被指责并为人深信的权利。
6
我从混沌醒来，一旁的裴承羡已经熬红了眼睛。
我想扑进他怀里，一如之前受委屈的每一次。
可是他抽离起身，眉宇如同深黯远山，一双乌黑鎏金的眼里没有半点温度。
他举着手中的剑抵着我。
「为什么要约她在那里见面？」他问，却似乎没有想要我的回答。
「你是个疯子，玥玥。」
我看着裴承羡，冷静地去理解他所说出的每一个字，他痛苦的表情让我觉得好笑。
我扯动着受伤的嘴角。
「那是她罪有应得。。」
他一脸怨恨的望着我。
「是你找的人，对不对？」
我看着他的表情，突然不想再跟他说下去。
我说：「滚。」
那一刻开始，我知道徐沁雪的死，已经让他在心里给我判死刑了。
漫长的一生里，裴承羡从他的十七岁就已开始憎恶我。
后来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裴承羡。
直到我父亲四十岁生辰宴。
裴承羡清冷而寡淡地立在灯火阑珊处。
我隔着跃跃欲试的莺莺燕燕与他对望，随即别开眼睛。
裴承羡中途离开，他母亲罗氏让我到后花园找他。
我提起裙摆，心跳加速。
刚到后花园，假山处有一双大手将我拽进一个宽厚的胸膛。
他一双黑沉的眼就这样紧盯着我，身上带着浓郁的酒气。
我不大习惯他这样的眼神，隔着几个月的生疏，佯装打趣。
「特意在这里等我的？」
「嗯。」他从鼻腔里呼出的热气钻到我的脖颈，我稍微拉开一点距离。
他突然一揽，又将我抱在怀里，他的声音低哑缱绻。
「沁雪。」
我浑身一僵。
「裴承羡，你喝醉了，我是沈玥玥。」
他终于看清是我，恢复了一丝清明，竭力压抑着不均匀的喘息。
「呵，你当然不是她。」
我要走，可是在我转身时，他叫了我的名字。
「玥玥。」
我的心脏仍旧没出息骤然软涩，甚至有狂热的欢欣。
我回过头。
「怎么了？」
「你是因为爱我，所以才要她死的，对吗。」
他像终于找到了答案，沉静的向我陈述事实。
不是！
我没有害死她！
我想对他怒吼申辩。
可今天这样的场合，我却只能竭力的平复呼吸，用胀痛的喉咙咽下所有的酸楚和愤怒。
「随你怎么想，我问心无愧。」我说。
他说：「问心无愧，你也配说这句话？」
我笑了笑。
「不然你想怎么样？」
他走到我的跟前，俯身平直地对我说：「你好脏。」
「徐沁雪干净？」
我亦不甘示弱，带着破罐破摔的决绝。
「她就是个烂人。」
「啪！！」
一耳光，将我的脸重重煽向一边。
裴承羡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的垂眸看向自己略微颤抖的手。
我捂着脸，早觉得这样的疼也不算什么。
「沈玥玥，她已经死了。」
「你这个害死她的刽子手居然还敢嘲笑她。」
「沈玥玥，你真让我恶心。」
我看着他猩红的眼睛，突然笑了。
「我恶心……明明那天我也是受害者。」
「明明那天我也差点被侵犯。」
「明明……」
可我的话还没说完，他不耐烦的打断我。
「沈玥玥，别再犯贱了，那是你应得的。」
7
一年后。
父亲为我议亲。
裴承羡三个字对我来说，好像不过是一段熟悉的回忆。
直到裴家嫡次子，裴承羡的弟弟意外身亡。
裴承羡的母亲在一夜之间精神与肉体都几近被摧垮。
而宰相府做为多年的邻居，自是去慰问一番。
我因之前颇受罗氏喜爱，所以也被父亲叫去一同前往宁远侯府。
时隔一年，裴承羡似乎已走出徐沁雪带给他的难过。
我望着他越发成熟稳重的面容，叫了一声。
「裴承羡。」
他僵直一瞬却没有回头，只寡淡的嗯了一声。
他母亲生命的最后一刻，极力将我的手递给他，要他在病榻前发誓娶我。
他敛眉，没有推脱。
为了家族利益，他也不会推脱。
因为除却徐沁雪，所有女人对他都别无二致。
更何况我父亲的势力太过强大。
即使他对我深痛恶绝，也没有办法完全将我剥离剔除出他的世界。
除了我，他还能选择谁？
除了他，我还能爱上谁？
我们的婚期定在年底。
出嫁那天，我走向他，却好像每一步都踩在年少时，他令我悸动，令我牵挂。
记忆里的日子，永远都是绿意盎然，而此时窗外却已飞雪满天。
我们对一年多前的事情闭口不谈，因此日子过得安稳沉静。
时间一长，连我也错觉裴承羡他爱我。
可能只是某一天清晨，我半梦半醒间感觉他在描摹我侧脸的轮廓；
可能只是某一个日暮，我们并肩走在夕阳大道，他主动牵起我的手；
可能只是某一晚骤雨，他抱紧被电闪雷鸣吓得瑟缩的我，在我的额头印下轻吻；
如果不是那个女子出现的话。
我以为他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选择了信任，或者是忘却。
那女子并非美得堪称祸水，但她长得那样像徐沁雪。
她是裴承羡的侄子裴灵从人伢子手里买来的罪奴。
裴灵一连失去两个亲人，变得寡言少语，于是裴承羡承担起照顾他的责任。
「夫人，奴婢叫周莹。」
她轻轻地向我行礼，声音温柔如水。
面容明媚如春阳，熟悉的五官却将我拉扯回了两年多前的梦魇。
我竭力牵引唇角。
「嗯，好好服侍裴灵少爷。」
有些踉跄的转身，便见到裴承羡打量周莹的神情。
他似乎终于能穿过时光，变回那个还没有错失爱人、抱憾终生的自己，好好温一把当年的绮梦。
我不知道他们怎么走到一起的。
但起码一开始，周莹被裴灵欺负时，裴承羡总会教训几句裴灵。
后来，他看着周莹勾起的唇角。
他望着她一袭白色长裙时，不自觉的出神。
他将她带到书房服侍自己，已经昭示着周莹无异于一个新的徐沁雪。
某天，裴灵闹着要我做杏花酥。
我手笨，学着做了好几次，大约味道真的入不了口，裴灵咋舌。
「周莹做得更好吃。」
裴承羡瞥他一眼，声音不大语气却有些重。
「食不言寝不语。」
「大伯，上次我们吃的明明更好吃。」
我没有办法维持情绪体面，端起食盒，径直倒掉。
「那就去吃周莹做的吧。」
裴承羡合上筷子，伸手揉了揉眉心。
「她一个小小的奴婢，你何必这样草木皆兵？」
他的寡淡和冷冽，总能绞得我心口最软的那寸肉涩痛。
是啊，我不是第一次被他摒弃，应当早就学会不去在意他是否爱我。
何必如同跳梁小丑的向旁人宣誓所有权。
8
我以为他至少这几年内不会纳妾。
毕竟他曾经答应我父亲，这辈子只有我一人。
但当他跟我提起要纳周莹为妾时，我居然心平气和的没有任何表示。
「我喜欢周莹，她跟一个人很像，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
「沈玥玥，这是你欠我和雪儿的。」
「你不能再阻止我了……」
我松开攥紧的手指。
「好，我知道了。」
月底，裴承羡为周莹举办了隆重的入门礼。
虽然是妾，但奢华程度却堪比当初娶我进门。
我一脸平静的喝了周莹敬的妾室茶，又一脸平静的目送他们入洞房。
等我回自己房间时，我吐了一口血，然后昏迷过去。
大夫诊断后，摇头让我好好休息，不要思郁过多，不然身子会吃不消。
裴承羡被人通知过来看我时，已是洞房后的第二日午时。
他快步走向我，蹙眉。
「怎么了？严不严重？」
我看着他脖子上的红印子。
「不严重。」
「好好的，怎么会吐血？」
「多吃点补补身子，若觉得杂务多，可以让周莹学着帮你管家。」
他的感情真像一场循环。
他对于徐沁雪的死久久不能释怀，便要通通还报在周莹身上。
裴承羡看着我的眼神，让我觉得受伤的是他。
他盯着我的眼睛，或许是想试图看见我的脆弱和难过。
然而都没有。
纳了周莹后，他借口我身体不适，夜夜宿在周莹的屋内。
我的心疾却越来越严重。
随着我咳的血越来越多，裴承羡眉头开始皱起。
他渐渐来得勤快很多。
有时还在我这过夜。
我时常听到他的呓语，他说抱歉。
向谁抱歉？我想大概是徐沁雪。
我应该又被当成了徐沁雪。
9
我的病情，让我的父亲很是忧心。
他让宫里的御医帮我诊治。
治了小半月，略有起色。
就是咳症未见好转。
我刚将御医送出门口，便见周莹正在和一个黑衣男人争执。
那男人抓紧她的手，不管不顾的道：「我要钱啊！钱啊！！」
周莹推搡他的胸口，朝他尖声嘶叫。
「李响，你疯了，这里是侯府，你赶紧给我滚！」
但那个男人就是抓着她不放手，周莹向他的手上咬了一口。
男人忽然暴怒，伸手扯着她的领子拖行，她被带倒，破声哭喊，双腿无力地蹬地。
这样的场景我经常梦见。
我开始眩晕，眼前像是笼罩一层浓黑烟雾，浑身颤抖。
这时，我看见裴承羡愤怒地抓住那个男人的手，一拳打在他的颌骨。
皮肉相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个男人跪在地上求饶，裴承羡却迟迟没有收手，鞋子踩在他的颈椎。
除却十四岁时他救我的那一天，我从没有见过他如此暴虐的样子。
我慌乱的拖住裴承羡的手。
「裴承羡，不要打了，再打出人命了……」
他阖目，喉结滚动，竭力地压抑平复怒意。
然后他径直走向周莹，我看见他伸手，抚在她因为抽噎而起伏的纤弱的肩脊。
那个男人这个时候爬起疾冲而来的。
我抬头的时候，只看见他脚上用力一踹，旋即我的下腹一痛，风骤然贯入我的身体。
我回头看向裴承羡，他将周莹紧紧护在身后。
而踹完我的男人，正被几个赶来的下人制服住。
然后裴承羡惶恐地呼喊我的名字。
我充耳不闻，只是本能的伸手去摸自己的肚子。
那一刻，我感到有什么东西正从我身体里流失……
巨大的疼痛让我眼前一黑，彻底昏迷过去。
10
我怀孕了。
但又掉了。
讽刺的是，知道自己怀孕两个月，和知道自己往后再也无法生育，都是同一天。
意识昏迷时，我并不觉得痛，无论精神还是身体。
我只是觉得寒冷。
被褥的温度无法和煦我身体的荒芜，濡湿的冷汗像是霜成了一层薄冰，我整个人像随时可以被触碎。
裴承羡叫我的名字：玥玥，玥玥。
最后，他绝望地叫我的名字。
他说沈玥玥，你是个疯子。
我笑了，沈玥玥，她已经死了。
我跟随他已经这么多年。
唯独这一次，我不想再应答。
我总觉得我失去的是一个女儿，或许她是一个小小的可爱的沈玥玥。
我从自己都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幻想长大后嫁给裴承羡。
然后，会拥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小小娃子。
我曾经发誓我会给他满满的爱和完整的家，裴承羡不会像父亲一样不停的纳妾抬姨娘。
我也不会像母亲一样劳累而终。
但是一切都没有了。
我原本应当撕心裂肺地让他从房里滚出去，但我连喊都喊不出。
我能进食后，他固执地坐在床头要给我喂粥。
用勺舀起吹凉喂给我，一如少年时他每一次照顾卧病的我。
「苏嬷嬷煮的虫草人参汤，玥玥，试一口。」他认真地凝望着我，眉宇间载满疼惜。
我知道我应该掀翻这个碗，然后声嘶力竭驱赶他。
可是我还是骂不出声。
「你，出去。」
听到我说话，裴承羡皱眉。
「那天，我——我——」
我打断了他。
「我不想听。」
他的表情瞬息万变。
我大约再不会因为他难过，原来感情可以被消磨殆尽。
我曾经以为我过不了的坎，缓不过来的痛，我现在已经全不在意。
想来也许我并没有爱他到今天，我只是舍不下这么多年我付出的沉没成本，譬如爱和期待。
裴承羡压抑的哽咽。他突然说：「对不起，玥玥。孩子，以后，以后会有的……」
我沉默，并没有接话。
怎么可能还会有。
怎么可能。
我将养了一段时间，恢复过后写了封信给父亲。
得到的回复是：「你决定就好，沈家不缺你一口吃的。」
我看着信件，一时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对于这个父亲，我想我是幸运的。
至少他从未亏待过我。
当我将和离书递到裴承羡面前时。
他先是一愣，然后是怒不可赦。
「为什么？我不同意！沈玥玥，当初说嫁我的是你，现在要和离的也是你，凭什么！」
然后，是甩门而出。
一连几天也不来我屋里。
但这天晚上，他醉得一塌糊涂。
跌跌撞撞的来到我面前，看着我喃喃。
「沁雪，如果你没死就好了。」
我看着他，眼神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徐沁雪早就死了，你要找她，就下地狱去找吧。」
11
我爹请了圣旨和离。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是一片哗然。
因为从来只听说圣上赐婚，请旨和离还是头一次听见。
我走的那天，踩着金色朝晖，步伐轻盈而欢快。
也在同一天，裴承羡终于抓到了当初侵犯徐沁雪的那几个男人。
经过严刑拷问，他们交待了徐沁雪想雇他们对我行不轨。
但他们见徐沁雪长得漂亮，便起了色心，想着先享受完，再两头都拿钱……
据说，那天裴承羡差点要疯了。
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
出房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宰相府找我回去。
但他连宰相府的门都进不去。
然后，他便一直跪在宰相府门口。
第二日早晨，他终于昏倒在地。
被人抬进宰相府时，我看着已满身颓气的他，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玥玥，和我回去。」他一脸卑微的求我。
「回去给你的周姨娘伺候月子么？」
他马上摇头，自顾自的解释。
「周莹的孩子不是我的，是那个伤你男人的。」
「我已经把她赶出去了。」
「以前是我不好，我知道错了，玥玥，从今以后，我们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这些年，因为徐沁雪对我的伤害，他怎么能一句「当作什么也没什么」就想揭过？
「玥玥，我爱你。」
「求你，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我笑了。
「我从不知道你爱我。」
「但我能感受到你之前是真的恨我。」
他脸色一白。
我盯着他苍白的脸，心里只有冷漠和一股说不出的恨。
恨他，也恨自己。
「裴承羡，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从你纳周莹为妾那天起，我的心就真正的死了。」
他嘴唇颤抖了几下。
「玥玥，对不起……」
「我是真的很爱你，虽然曾经被徐沁雪迷过心神，但我一直爱的是你……」
「对不起……原谅我好吗？」
我盯着他的眼睛。
「裴承羡，你有何资格让我原谅你？」
「我终身不孕的身子，我未出世的孩子……」
「你配说原谅二字吗？」
12
那天之后，裴承羡没有再进过宰相府。
因为我早已带着两个奴仆离开了京城。
前几年从没为自己活过，往后余生，我只想怎么高兴怎么来。
父亲没有阻止我，他依旧派了几个暗卫跟在我身边保护着我。
盘缠很是充足，加上自己从宁远侯府拿回的那些财产，足够我游山玩水花几辈子。
裴承羡一直默默地跟着我。
但他从不现身打扰我的雅兴，只是远远地跟着，一脸痴情的模样，一跟就是好几年……
直到某日，他因积郁成疾快要咽气时，派人请我相见。
此时，我看着江南的繁华，心情不自觉大好。
于是，对着他仆人淡淡回一句。
「让裴承羡别再犯贱了，祝他早死早超生。」
裴承羡番外
我八岁就认识沈玥玥。
我年长沈玥玥三岁。
母亲嘱咐我，沈玥玥自幼丧母很是可怜，我应该要保护她。
所以，我第一次打架，就是因为看到她被别的小孩子欺负。
母亲要责打我，沈玥玥固执地挡在我跟前为我求情。
「是我的错，都怪我任性。」
怎么会怪她！
她这样的年幼，又这样的可爱。
我母亲心疼地把她搂进怀里，她悄悄侧过脸，轻轻抚摸着我被母亲掌红的手心。
她小声地对我说：「疼吗？我也会保护你了。」
沈玥玥十岁就已经出落得很漂亮。
但也越来越娇气，一不顺心就摔东西。
我知道她这是想引起沈相的注意。
而也如她所愿，她的父亲真的很疼她。
不但没有气急败坏，反而花更多时间哄她高兴。
她跟我说这些时，一边吃着手里的糖葫芦，一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弯。
很快，喜欢她的公子少年变得多起来，但是她不以为意。
我看着这些公子哥儿，有些吃醋。
沈玥玥是不是已经忘了要永远同我在一起的誓言？
我历来不惯患得患失，身旁从不缺对我爱慕倾心的女人。
所以，当我第一眼看到徐沁雪的时候，我心动了一下。
她的眼睛与沈玥玥长得太像了，笑起来都是弯弯的。
但徐沁雪温婉柔和得如轻风拂柳，与十七岁如同刺猬的沈玥玥不一样。
我当然知道沈玥玥介意我和徐沁雪与日渐近的关系，我不敢承认我在享受她为此发脾气时的小家子气。
徐沁雪说，她想做我的妻子。
我犹豫了。
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我的妻子应该是沈玥玥才对。
我看着徐沁雪的眼睛，像闪烁的星光。
和沈玥玥认真时是那么的像……
我突然间很想知道沈玥玥的反应。
我对徐沁雪说：好。
母亲第一个不同意我和徐沁雪的婚事。
我弟弟被她逼着为了家族利益，娶了一个不爱的女人。
现在轮到我，母亲依旧一样的选择，对徐沁雪恶毒而刻薄地下达驱逐令。
可我知道她对玥玥的喜欢，是对玥玥父亲权力的讨好，绝非儿媳的满意。
我想气一下母亲。
我说，沈玥玥有个好父亲。
我说，我只把玥玥当妹妹看待。
我说，我不喜欢沈玥玥……
沈玥玥在一旁，脸色瞬间惨白。
我当时本想上去安慰一下她的。
但想到母亲的那些话，我便忍住了。
我当时想，只要母亲答应，那我就也服个软。
先纳徐沁雪进门当贵妾。
然后再风光大娶沈玥玥进门。
宁远侯府的主母，只能由玥玥当。
这点我从没改变过心意。
可徐沁雪死了。
徐沁雪出事那天，是我这辈子永远也忘不掉的画面。
我恨沈玥玥。
恨她怎么能这么恶毒，居然以这样的方式毁掉徐沁雪。
我恨我无能。
我最恨沈玥玥的时候给过她一耳光。
我至今记得那时候内心的矛盾。
我在心里质问我自己，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心上人，我怎么会不知道她？
我怎么可以在心里对她下这么恶毒的定义？
我想跟她道歉，但是我眼前却一直浮现徐沁雪绝望的眼神。
所以我刺伤她，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鲜血淋漓。
我们成亲了。
但无关情爱。
只是为了家族的利益。
虽然，我很早就意识到我爱她。
清晨她从我的臂弯里醒来，傍晚我们携手同行，入夜我们窝在一处耳鬓厮磨。
她是我的妻子。
我选择回避那个话题，暂时不去想我所亏欠的徐沁雪，就这样自私的和玥玥过一辈子。
可周莹的出现，再次把我拉回了几年前看见徐沁雪的那一刻。
好像是她来提醒我，怎么可以忘记她的惨死？
怎么可以心安理得地平淡幸福？
周莹很善解人意，也很会做各式小吃。
我看着她那双和徐沁雪极其相似的眼睛，我可以拒绝所有女人，唯独拒绝不了我亏欠的徐沁雪。
时隔这么些年，沈玥玥还是会为我吃醋。
我却没有捉弄她的心思，连忙向她解释。
我怕她会动周莹，就如当初她害了徐沁雪一样。
可很奇怪，这次我感觉她有些不在意了。
我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当周莹的奸夫一脚踹过来的时候，我正紧盯着周莹的脸，本能的将「徐沁雪」护在身后。
我第一反应是我终于救下一条活生生的命。
然而，我只不过换了一个人亏欠。
沈玥玥孩子没了。
我和她的第一个孩子，就这样被我害死了。
沈玥玥也因此伤了身子，再也无法怀孕。
我等着她歇斯底里，她却用那么平常的语气同我说话。
我彻底知道她的不在意，甚至已经发觉她的冷漠疏离。
我们也许是这一刻结束的。
真相来得真晚。
当我知道那几个侮辱徐沁雪的男人，是徐沁雪雇用来想害沈玥玥失身时。
我感到全身一阵恶寒。
原来，我心心念念了几年的女人，居然是这么恶毒的人。
沈玥玥，我是个混蛋，我这几年一直错怪你了。
我跑到宰相府，但下朝回来的沈相一脸嫌弃的看着我。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滚，不要再来沾染我闺女，晦气。」
我朝着沈相不断的磕头，乞求他的谅解，并求他让我与玥玥见一面。
但沈相只是冷笑一声，转身让人把大门关上。
我在相府门口呼喊沈玥玥的名字。
并一直跪了很久，很久……
我已经几天几夜没吃喝了，在相府跪了一宿后，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倒下。
倒下后，她终于来见我了。
我很激动，以为她是被我的诚意所感动。
我求她跟我回家。
我想和她重新开始。
我发誓此生一定好好爱她。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爱过我。」
「但我能感受到你之前是真的恨我。」
她绝情的样子，让我的心好痛。
不，沈玥玥，我曾经恨过你不假，但我一直是爱你的。
我让她原谅我。
可她却冷漠的看着我。
「裴承羡，你有何资格让我原谅你？」
「我终身不孕的身子，我未出世的孩子……」
「你配说原谅二字吗？」
那些话，让我的心坠入崖底。
是我害了她。
害了我们唯一的孩子。
我有什么资格让她原谅我……
没多久，她就去游山玩水了。
我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我知道她不喜欢看见我，于是，我只远观，从不近身打扰。
可惜，我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
弥留之际，我好想再见她最后一面。
便让人去请她，可她却还是不肯见我。
并带话：「让裴承羡别再犯贱了，祝他早死早超生。」
犯贱……
这是我之前对她说过的话，她现在居然用在我身上了。
我说不上来的心酸难受。
沈玥玥，对不起。
今生的错误，我裴承羡以死谢罪。
你要开开心心的活下去。
下辈子，如果我们还能再相遇，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