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我这么爱你,你却骗我,简简,简简……」
梁清许不断重复这句话,让我在愤怒中崩溃。
他有罪,我也不是无辜的。
床上的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事后他擦拭我汗湿的皮肤,声音低哑:「简简,我也不想强迫你,可是你不乖。」
他的眉目轮廓完美,一如当年,但包藏的东西变了。
眼珠像深渊一样黑,藏匿着万丈深情,和可怕的占有欲。
我害怕。
他是变质的雪碧,腐朽的雪松,肮脏的白雪。
我心目中的梁清许已经死了。
10.
我以为被囚禁已经是最可怕的事。
没想到还有更让我崩溃的。
梁清许碰触我时我总是激烈反抗,他就差把我绑在床上了,我被他浓烈的欲望弄得近乎窒息。
「别碰我!我恨你!走开!走开!你身上的烟味真臭!你让我觉得恶心!」
我不遗余力地用言语刺伤他。
他扔下一沓照片,是在幼儿园门口拍到的优优。
「你敢拿优优威胁我?」我瞬间明白他的意图。
梁清许笑得薄凉:「他毕竟是我侄子,好久没见了,真有点想念。」
优优,可爱的胖胖的优优,我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
为了他我不敢再忤逆梁清许,很多夜晚任他予取予求。
可是我意气消沉,我开始绝食。
在我绝食一周后,梁清许派人上门来给我打营养针。
我闹自杀,他又找来心理医生。
还让家具设计师巡视别墅里所有角落,不留任何尖锐物品。
幽静的别墅里逐渐人员混杂。
我见到了秃头强的女儿,那个漂亮的混血太妹。
她愤恨地看着我:「你是阿许的计划里唯一的意外,我恨你,凭什么?」
她的话有头无尾,让我一头雾水。
梁清许有什么计划?
我想了很久,回忆起五年前在闵阳区做卧底的每一个细节,越想越心惊。
因为似乎太顺了。
叶婷警校毕业,远比我专业,都没能达成目标。
不过一个只集训了半年的半吊子,居然成功完成任务。
为什么?
我仔仔细细回想,突然意识到每一步都有梁清许似有若无的引导。
最后任务收网,一夜之间清剿数十个地下赌场,梁鸿携巨款逃跑。
是梁清许告诉我他会去码头坐黑船偷渡到国外,我才成功追上他并将其击毙。
「简简,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我喊你好多遍你都没听见。」
在我深思时,梁清许忽然走进囚禁我的这间卧室。
他手上提着蛋糕和玩偶。
「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这才知道今天是1月16日。
被囚禁在这里以后,我无法与外界联系,手机也被没收。
我不知道今天几月几号,不过即使知道也不会怎样。
我不在乎生日,从来没有人给我过过生日。
我没想到梁清许会记得。
他撩起黑羊绒大衣,蹲在奶油蛋糕前。
用深黑鎏金的Zippo打火机,点燃粉红色的愚蠢小蜡烛。
似乎是怕我误解,他急忙解释:「打火机是今天刚买的,我已经不抽烟了,不信你闻闻,我身上没有烟味了,我不臭。」
在烛光映照下,他的笑容几乎像过去一样清澈。
「简简,生日快乐。」
11.
我本该掀了桌子扬了蛋糕,但我现在却做不到。
因为我贪恋此时此刻的好。
梁清许轻声说:「我的生日在6月,这辈子只过过一次,是五年前你给我过的。」
我也记得,那时候梁清许被骂成窝囊废,梁鸿手下的人都欺辱他。
我看他实在太可怜,便用烤箱做一个歪歪扭扭的蛋糕,送给他庆祝生日。
「我想回到那个时候,简简,我对你的心一直没有变过。」
梁清许蹲在地上仰头看我,就好像过去五年里的欺骗、背叛、分离和龌龊不曾发生过。
我呆愣着,他轻轻把头靠在我身上,黑软发丝垂在洁白额头上,散落在我膝头。
「理理我好吗?简简,我们还像以前一样。」
他在装可怜,可我已经知道他的真实面目。
他干净面孔下,藏着深不见底的野心,让我不寒而栗。
可是我现在无处可逃,被他关了将近一个月,我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不知道是否有人找过我。
只要不在床上,梁清许对我就很温柔,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我假装被他打动。
那夜十分疯狂,最后他抱我进了他的卧室。
夜色幽蓝,窗纱被风拂起,落在我光裸的手臂上,我微微战栗。
抬头看到梁清许已经睡熟。
我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在他的房间里行走。
他的卧室打通了书房跟衣帽间。
我走到书架前,注意到上面一排陈旧的书籍。
其中的《拓扑论》,是我跟他初见时,他在蔷薇花前低头读过的。
我抽出那本书,看到书页边密密麻麻的批注和随笔,英文注释,希腊文符号,中文在其中尤为显眼。
他的字迹潇洒而清秀。
「又来了一个新卧底,看起来傻乎乎的,把老鼠丢进我衬衫里,她手忙脚乱的样子真是好笑,先不弄死她,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
「蠢货,竟然真以为我是好人。我查清了她的背景,一个孤儿,靠资助长大,竟然在可怜我。」
「她似乎还不知道梁鸿跟我不是一个妈生的,他恨我,视我为混账老爹的私生子,惧怕我在外面混出名堂,这些年故意把我控制在眼前,排挤我打压我……不过只要我还没死,输赢就未定。」
我翻看梁清许曾经的随笔,发现过往的部分真相。
我过去以为是我的卧底工作大获成功,其实不是,是梁清许背叛了梁鸿。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干净无辜的少年,他私下里联合京海市官场的某股势力,出卖梁鸿的交易信息、交易地点,摧毁梁鸿的生意。
我所做的不过是皮毛,他做的如同洪水,让梁鸿死无葬身之地。
12.
梁清许的别墅是新中式风格。
我推开面向庭院的门,冬日寒风灌入。
远处雪山中夜鸟的鸣叫声骤然清晰,院中的流水在装饰灯昏昏的光晕下,仿佛一溪流动的雪。
往事已经逝去,我难以辨别更多真相。
比如梁清许究竟有没有沾手梁鸿的非法生意。
比如他联合的京海内部势力究竟是谁,他给那人送了多少好处,那人是不是收了贿赂。
我不知道,但我能大致猜出来,他们扳倒梁鸿是黑吃黑。
他们都从梁鸿的死中得到了好处。
梁清许用梁鸿留在国外的资产,建立了今天的事业。
我要查出他现在的生意有没有涉黑。
「简简。」
梁清许走过来,从背后搂住我。
他还睡眼惺忪,声音软软懒懒的:「为什么不睡觉。」
我侧过头,看他白皙清俊的面孔,我已经见识过他的城府深沉,也知道他对我的占有欲有多深。
「你想和我结婚吗?」我问。
梁清许睁开眼,目光清醒而锐利:「你是认真的?」
想查清他的底细,必须更加接近他。
我说:「我很迷茫,我不知道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是强取豪夺,是占有和侵犯,我很清楚他在侮辱我,他违背了我的个人意志。
但是我无法正面反抗,我只能假装被征服,像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经历过你之后,我不可能再接受其他男人了,我……我好害怕,我恨你,但又离不开你,我……我好像爱上你了。」我泪水涟涟。
梁清许立刻把我拥入怀中,他声音坚定:「我娶你。」
13.
一周之后,梁清许允许我出门。
他给了我几张黑卡。
「随便买,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临出门时他吻吻我脸颊:「别忘了看婚纱。」
他安排了两个女保镖,一个男司机,开豪车送我去奢侈品商场。
我装成心情很好的样子,在商场里豪爽地扫货,其实我在暗中找机会甩掉保镖。
没想到路过腕表柜台时会遇到虞琛。
他身旁还站着一个漂亮女孩,亭亭玉立,面孔有几分像叶婷。
我瞬间恍然大悟,虞琛这是在玩菀菀类卿。
没想到我失踪后他立刻寻到第二春,说不心寒是假的。
过去十多年的暗恋都像笑话。
虞琛见到我后很是吃惊:「简蒹!这些天你在哪儿?」
我淡漠地笑笑,故意激怒他:「我要结婚了,在忙着准备婚礼,所以这段时间没联系你。」
虞琛果然大怒:「你在说什么?我跟你的婚约还没取消,你现在在搞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保镖身上,她们手中提满了奢侈品袋子。
我嘿嘿一笑:「我傍上大款了,这辈子不用再努力了,哈哈。」
虞琛逼问我:「是谁?!」
我挑眉睨他一眼,强拗出因爱生恨的样子:「反正比你高比你帅比你有钱呢~」
周围的导购员偷偷瞟我们,像在看狗血大戏。
虞琛拽住我的手臂拉我去偏僻处,我转身朝保镖笑道:「我去跟旧情人叙叙旧,你们别跟着我哈。」
她们尴尬止步。
离开她们的视线后我立刻压低声音:「虞琛,往前走,别回头。听我说:我现在被梁清许囚禁了,他跟京海官场有勾结,你帮我联系钱队……」
我信任钱队。
两周后,钱队的线人和我在奢侈品商场碰面。
线人交给我一套微型窃听器。
我安装到了梁清许的书房里。
14.
梁清许似乎未曾察觉我的动作,他还是对我很好。
我提出签订婚前协议,这样如果以后离婚,我不会分走他的财产。
实际上我是想趁此机会盘查梁清许名下的产业。
但梁清许不同意:「简简,我的就是你的。」
我还想再劝,当晚被他拉到床上折腾了很久。
晚风从窗口拂进来,带来蔷薇芳香,我急促呼吸着,在翻涌的香浪里不知今夕何夕。
梁清许让人在室外种满了温室培育的蔷薇花,冬天照样芳香四溢,只是活不了多久。
就像我对他的感情,只在回忆里美好,我会为他流泪,会为他心弦震颤。
但是现在,我不知道了。
「还记得我教你射击那次吗?」
梁清许来回抚摸我的手,贴在嘴边轻吻。
「我浑身肮脏,你主动贴到我的怀里,我能闻到你身上的清香,就像抱着一块玉。当时我就爱上了你,我想我一定要抓住你,你是我肮脏生活里唯一的干净。」
这太可笑了,在梁鸿的地盘上,我们曾经都把彼此当做唯一干净的东西。
结果我们互相利用,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身体近在咫尺,心灵远隔天涯。
即将举办婚礼的前一个月,我终于等到了钱队的指示。
晚九点我务必找机会去星湖广场负一层停车场,他会带我逃离梁清许。
15.
梁清许将我看得很紧。
晚上出去时他突然提出要陪我一起。
我先是以想过二人世界为由甩掉保镖,然后和他排队买甜点。
甜点店是新开的网红品牌,排队的人很多。
排了一会儿,我说自己想去洗手间。
梁清许微微蹙眉,握住我的手,我立刻躲开,绽出甜蜜的笑容,在他脸上快速啄了一口。
「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因为这个吻而动容,像春风划过冰封的湖面,眼神变得亮如星子。
我情不自禁地,又吻了他一下。
吻在他嘴角,轻缓停留,让热度温存片刻。
「我走了。」
我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目光扫过他的喉结,转身匆匆离开。
我进入商场,从后门快速走出去,让监控拍到我离开了商场。
然后我将外衣反穿,把盘起的头发弄散,装成另一个人的样子重新进入商场,坐电梯到达负二层的停车场。
卧底培训中有跟踪课,这种事我做起来还算驾轻就熟。
「简蒹。」钱队身着便服,站在停车场昏暗处等我。
「有没有发现什么?」我急切地问他。
安装窃听器后,我日夜担忧,既担心钱队那边查不出梁清许在干的勾当,又担心……梁清许真的违法了。
钱队已经两鬓斑白,他沉沉叹气:「这些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我的心顿时沉入谷底。
到了此时,我才意识到,我心里有梁清许。
我不希望他涉黑,我希望他清清白白站在阳光下。
「告诉我吧。」我选择直面真相。
钱队压低声音:「他搭上的是赵立西的线,赵立西那人贪污多年,纪委已经开始调查了……」
我专心地听他讲,忽然远处有车辆远光灯雪亮射来,将我们照得无处遁形。
梁清许站在车边,黑眸阴沉沉地盯着我。
钱队的车在旁边,我立刻窜进驾驶座:「钱队快上车!」
我快速开车,但刚刚驶离停车场,前面就有一辆卡宴迎面而来。
我立刻刹车,险险避开碰撞,下一刻几个保镖围上来,硬是拽开了我这一侧车门,把我拉到梁清许的车上。
梁清许掰正我的双肩让我面对他,力气之大,像是要把我的骨头捏碎。
「我TMD这么爱你!你背叛我一次又一次?」
16.
梁清许的豪车在路灯下奔驰。
他在笑,笑容阴冷瘆人,眼睛似乎发红,他笑着问我:「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吗?」
我不知道,我没想到他会找过来。
「因为你最后那个吻。」
他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我能感觉到那个吻里带着告别的意味,你明明舍不得我,我明明爱我,我不信你对我没有感情。」
他现在让我害怕,我下意识迎合他,试图平息他的愤怒。
「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挤出眼泪,努力作出楚楚可怜的样子。
梁清许大吼:「这是我最恨你的地方,你明明爱我,却要把你心里那些狗屁家国大义放在更前面!」
他说得对,我心中有一杆秤,爱情永远轻于理想。
「你不也是吗?在你眼里利益永远大于爱情,否则你怎么会在五年间从不找我?」
被他囚禁的时日里,我想象过很多可能。
如果他真的干净,我会一直怀念他,无人取代他在我心中的地位。
如果他真的爱我,他会和我携手灭掉梁鸿。
可他既不干净,也没那么爱我,所以他选择壮大自己的势力,然后来碾压我、强取豪夺我。
他打心底里不尊重我。
我以肘击门,车门开后强风瞬间灌入。
下一刻我在高速路上跳车。
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宁愿死也不能当他的玩物。
可万万没有想到,梁清许在我跳车的一瞬间扑了上来。
他在落地时紧紧抱住我,垫在我身下护住我的头。
视野剧烈晃动,我看到晃目路灯,轮胎在猛然刹车后擦出的火花,还有他手腕上蹭出的血。
血肉模糊,让我感到恐怖:「你,你受伤了……」
梁清许深深望着我:「你以为五年间我没去偷偷看过你?」
17.
医生上门给梁清许包扎伤口。
他的右肩上的摩擦伤贯穿到后背和手臂上。
室内很压抑,所有人大气不敢喘,我坐在角落。
梁清许板着脸不看我,时不时转头跟手下议事。
但一旦我想开溜,他黑沉沉的目光立刻转过来盯着我。
所有人都走后,室内寂静无声,梁清许的面孔半明半昧隐在灯光下。
他似是因伤痛犯了烟瘾,点燃一支烟,放在鼻间嗅了嗅,却猛然掐灭,声音低沉地命令我:「过来。」
我慢吞吞地走过去,被他一把揽住腰,强压到腿上坐下。
我挣扎两下,他烦躁道:「大小姐,我一口都没抽,身上没味儿。」
原来他一直记得我之前骂他臭。
我无声地笑了笑,眼泪慢慢滑落。
他好像真的很喜欢我啊,但是我觉得痛苦。
「你哭什么?挤两滴鳄鱼的眼泪,其实心里还在骂我对不对?你最不乖了。」
梁清许轻轻给我擦泪。
我扭头躲开,冷声说:「我讨厌“乖”这个字,我不是你的玩物,你不能要求我什么都听你的。」
没想到梁清许竟然点头:「好,我承认我错了,我不该在得知你要跟虞琛订婚后嫉妒得发狂,我不该把你强行带回我身边,我不该……对你如此痴迷。」
他越说越暧昧,温柔地理我鬓发,决绝地将我压倒在床。
剧烈动作中他的伤口裂开了,我闻到了血的气息,丝丝缕缕萦绕在鼻间,霸道地灼烧我身,让我不得往生。
室外夜色清凉。
他尽兴后已经是凌晨四点,蔷薇花的薄粉花瓣在灰蓝夜色里微微半开。
我恨他,可因担心他身上伤口更严重而不敢挣扎。
这样算什么呢?我终究还是步了叶婷的后尘。
我爱上了他,并以此为耻。
「为什么不承认你也爱我?难道我长得很丑吗?」梁清许蹭蹭我,微嘟嘴唇,半是撒娇半是嗔怒。
他餍足后的表情总是很可爱,不像过去的干净呆愣,也不像现在的腹黑阴沉。
「你跟我立场不同,我们只能是敌人。」
我感觉灵魂被铺天盖地的悲哀压抑,忍不住再次落泪。
为什么命运总是拿我开玩笑,我从小是孤儿,自强自立走到今天,遇到的爱情像毒药。
梁清许吻掉我的泪水:「我会为了你改变,等我。」
18.
婚礼还是要如期举行。
准备婚服、订酒店、做请柬……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我完全不插手,每天孤独地坐在房间里。
梁清许将手机还给我了,我可以上网,可以跟外界联系。
但是现实只让我觉得更痛苦。
我在京海市的新闻头条看到了梁清许和赵立西的握手照。
他们看起来合作密切,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钱队跟我讲过,纪检已经开始查赵立西了,梁清许早晚也会被抓。
这天我独自靠在窗边,听见门外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在靠近。
「妈妈!」一个甜糯的声音响起。
是优优。
我惊呆了,等他迈着小短腿跑到我面前,我才回过神来,伸出手接住他小胖罐一样的身体。
他不停地亲我,口水沾了我半张脸:「妈妈别怕!优优来陪你了!叔叔说你病了,优优给你呼呼!」
「哪个叔叔?」我立刻警醒。
梁清许迈着长腿倚在门框外:「我——他亲叔叔。」
「叶阿姨知道吗?」我脑海中已经飘过他在幼儿园趁人不注意偷走优优,或者带人开车夺走优优的场景。
梁清许笑得眉眼飞扬,捏一把我脸颊:「看你急的,我跟叶家人打过招呼了,顺便把我们的结婚请柬塞给了他们。」
我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又来硬的了。
不知道叶父和叶母是不是气得吃不下饭,但碍于我的面子,只能让优优暂时过来住几天。
我严加保护优优,生怕他被梁清许伤害。
没想到优优竟然很喜欢梁清许。
他每天照常上幼儿园,下课后来别墅玩,梁清许提前下班陪他,每晚都给他读故事。
他们一大一小黑发柔软,都身穿绣满龙猫的睡衣,房间里的柑橘熏香散发甜美气息。
我一不小心就有了幸福的感觉。
可很快我就意识到这幸福是偷来的。
因为我在优优的书包里发现了虞琛留下的纸条。
「简蒹,不要忘记你的理想。」
19.
我被撕扯着,整个人溃不成形。
一边是信仰和理想,一边是梁清许。
我该何去何从?
那晚我和梁清许一夜癫狂,我爱他,也恨他。
「如果我们不认识就好了。」我忍不住吐露心声。
「不,你躲不开的,就算过了奈何桥,我也要砸了你的孟婆汤。如果来生你我在人海里各自一方,我会一直找你,找遍全世界,即使你已经结婚了,我也会把你夺走。」
梁清许说着,低头深深吻我。
他的占有欲太强,强到我不敢相信。
如果他真这样爱我,怎么会五年见不来找我。
第二天我在优优的书包上绑了个五台山开光过的平安结。
虞琛能懂,毕竟我和他也是曾经差点订婚的关系,我为他求过平安结,让他挂在车里保平安。
梁清许看到后倒在我怀里撒娇:「我也要!」
我忽然感到一点心酸,因为我几乎从未送过梁清许什么,仅仅一枚随手编的草戒指他也当成宝。
但很快我就强硬地压下这点心酸。
我告诫自己,梁清许不可怜。
晚上我在优优的书包里发现了新的纸条。
虞琛告诉我,婚礼那天他会趁乱把我带走。
20.
二月十四日。
情人节,也是我的婚期。
宝马香车,烟花鞭炮,红毯铺向京海市最奢华的大酒店。
我靓妆华服,微微笑着目视前方,仪态款款地下车,在音乐声中走进酒店化妆间。
晚上六点婚宴开场,现在是五点半。
半个小时,我心跳加剧,静听门外往来的脚步声。
化妆师在忙着给我补妆,看我屡屡走神,调笑道:「在想新郎官吗?按照西方礼仪,你们婚前不能见面哦。」
没错,从昨天早上开始,梁清许就躲着我。
我问他怎么回事,他站在墙对面大声说:「婚前一天不见面,夫妻才能携手共度一生,我现在不能看你,看了就不灵验了。」
现在想起他的话,他的蠢劲儿,而我简直有想哭的冲动。
但是不能。
再多的爱,也比不上自由。
五点四十分我站起身,提出出门透口气,很多人想跟着我,我强硬地拒绝。
走廊上红毯软绵,我快步疾行,摘下婚纱最外圈饰满珍珠钻石的蓬蓬摆,迅速从二楼跳窗出去。
因为有做卧底的基础,我懂得跳窗的技巧。
虞琛在外面等我,他看起来很兴奋,拉住我的手和我一起奔跑。
「简蒹,这像不像童话故事里公主和王子私奔?」
他这话真把我逗笑了,我一言不发,等他启动车辆后,我掏出绑在丝袜带上的匕首,对准他脖颈:「下去。」
21.
我不信任梁清许,也不信任虞琛。
这世上只有自己是可靠的。
虞琛震惊,但没多犹豫就滚下了车。
我立刻从副驾座跨到驾驶座上,猛踩油门飙出地库。
前方又有车辆迎来,我下意识以为是梁清许,但那辆吉普狠狠撞上来,像是毫不顾惜我的性命。
几个彪形大汉从吉普中跳下来,生拉硬拽把我带走。
他们皮糙肉厚,我的匕首扎在他们身上如同泥牛入海。
「谁派你们来的?放开我!」
很快我就被他们绑起来扔进吉普,我大声呼救,太阳穴突然被顶上冰冷的枪管。
是虞琛。
他残忍地笑着:「简蒹,你也会跟我留后手了。」
原来那些彪形大汉都是他的人。
「对不起,我刚才不该拿匕首威胁你,放了我行吗?」我试着恳求。
虞琛移动枪杆,从我额头划到我唇畔:「抱歉啊,我也是受人所托,你要怪,就怪梁清许吧。」
我不懂他在说什么。
虞琛冷笑道:「他对你的感情我自愧不如,爱你很多年,但怕你被他的仇家当靶子,坚持不去找你,现在翅膀硬了才敢把你囚禁到身边。」
我大惊,这才明白自己又走错了一步。
我以为逃离梁清许是走向自由,但其实是掉进火坑。
虞琛说:「可惜了,现在赵局被逼急了,只能找到呢……」
「赵局?赵立西吗?」
虞琛回答:「梁清许忘恩负义,当年赵局帮他解决梁鸿,他现在跟省城来的纪检勾结,企图颠覆赵局的势力。赵局自然不能放过他,他不怕死,那就抓住他心尖上的人——你。」
我隐约猜到虞琛现在是赵立西的走狗,他让他绑架我,他便听话动手。
「别怪我,今年我帮赵立西洗了太多钱,经济上已经跟他密不可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梁清许毁了这一切。」
我鄙视他,唾弃他,阴冷地瞪着他。
他冰凉的手帕扣在我脸上:「别这样看我,我不会伤害你,只是给梁清许一个教训而已。」
突然吉普猛然刹车。
外面吵吵嚷嚷,我听见了梁清许的声音:「简简——」
然后是一声枪响。
22.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被抽走,我处在真空之中,听不见,看不见。
手被绑住,我无法移开眼前那块手帕。
我只能颤着声音,带着哭腔喊梁清许的名字。
过了很久,我听见微弱的回应。
「简简。」
是他,他还活着。
泪水瞬间湿了眼眶,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纷乱的脚步声,警笛声。
我正疑惑梁清许为什么还不来解开我手上绳子,眼前手帕突然被拿开。
伴郎们扶我起来,化妆师重新给我补妆,造型师中间为我打理婚纱。
我没找到梁清许,他们说:「梁总恪守规定,婚礼前不能见你。」
尽管情绪纷乱复杂,但此时我还是被逗笑了,这个傻子呀。
就算刚刚经历过生死劫,他还惦记着那个婚前一天不见面,婚后携手一生的离谱传说。
晚七点钟,婚礼开始。
我在门德尔松的钢琴声中走上灯光熠熠的礼台。
梁清许站在尽头等我,黑色西装,白皙面孔。
我每一步都走得胆战心惊。
太不容易了,我们从暗处走到明亮之地,互相背叛,互相征服,像在刀尖上跳舞。
可在与他目光相接的那一刻,我真实地感觉到幸福。
我爱他。
然后在他上前一步牵住我的手,唤我姓名时,我看见了他西装内侧的血。
他中弹了。
虞琛那一枪,打中了他的腹部。
23.
「别怕,我能撑住。」梁清许紧紧攥住我的手。
「我必须娶你,必须,等走完婚礼流程后我再进医院。」
我遏制住想要尖叫的冲动,盯着他越发苍白的脸。
主持人也知道内幕,简洁地说完祝词,让我们交换戒指。
戒指是定制的,作出草戒指的纹路,镶嵌明亮钻石,在梁清许的眼中折射清澈光芒。
「我终于娶到你了,答应我,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台下京海市的政要名流们为我们鼓掌。
梁清许抱住我,用冰凉嘴唇吻我。
「简简,别再离开我。」
说完这句话,他吐出一口血。
我顿时泣不成声:「我不离开你,我绝对不会再离开你了,你也不要离开我……」
他嘴角浮现淡淡微笑,冰凉的手握住我的手。
我这一生从未如此悔恨,他这样爱我,我却伤过他一次又一次。
「你原谅我好不好?我……」
「你没有错,你很好。」他在彻底昏迷前,吃力地一遍遍重复这句话。
我真的有错,错在把自己和他粗暴地类比成叶婷和梁鸿。
我的确像叶婷,幸运的是,他不是梁鸿。
他会为我改变,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还我一个清白人间。
24.
两年后。
京海市高官赵立西因涉嫌受贿罪、贪污罪和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虞琛则因受贿罪、私藏枪支罪、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无期徒刑。
梁清许捐出了大半身家,虽然调查显示,他跟梁鸿旧部有蛛丝马迹的联系,因犯罪证据不足,且捐款金额巨大而免罪。
「现在我是全然干净的了。」走在蔷薇花间,梁清许轻吻我脸颊。
优优正在旁边蹦蹦跳跳地抓蝴蝶。
我连忙推开梁清许,他立刻哎呦哎呦地碰瓷儿:「我的伤口啊,哎呦。」
「真的碰到了?」我要掀他衣角查看。
梁清许模仿优优的童音,在我耳边低语:「要简简亲亲才能好,晚上,亲亲。」
恰有春风拂过,蔷薇花掀起粉色浪潮。
每个毛孔都惬意而欢喜,我靠在他肩头,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永远安好,白头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