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葬在了何处?”
沉默了许久,崔湜才嘶哑着声音开口。
他扭过头,默默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在埋葬崔氏的乱葬岗。”
宜光回答。
二人赶到的时候,树林当中依旧只能听到蝉鸣的声音。
周围还是一如往日般寂寥,只不过那简简单单竖起的坟头之前多了几束花草和贡品,是之前宜光和谢迁来的时候留下的。
“母后痛恨了父皇一辈子,所以她应该是不想和父皇一起葬在皇陵的吧。”
宜光摸了摸冰凉的石碑,同那日摸到母后的手一样。
“她临死前,可有说些什么?”
崔湜跪在了墓碑之前,单手拿过酒壶,缓缓的再地上倒了三杯酒。
“母后说,她下辈子,只想真真正正的做一回崔俞琬。”
宜光垂首,泪水又开始止不住的落下。
曾经,她不是一个爱用泪水解决问题的人。
可自从母后离世之后,她每每回忆起和母后相处的点滴,眼中都会留下湿 润的痕迹。
她很想母后,很想很想。
“俞琬小时候啊,同谁的性子都不一样,从小她不是个安静的孩子,唯独把她送进宫的那一年,她就像变了个人一样,甚至比你姨母还要懂事几分。”
崔湜叹息,回忆起了从前。
那个时候先帝下令,为了巩固太子在朝中的地位,只能让他娶了三朝重臣的嫡女,也就是崔俞琬。
她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崔氏。
那个时候崔湜也提过,若是她不喜这门婚事,哪怕是违抗圣旨,那也要帮她求上一道赦令。
可崔俞琬却拒绝了。
“她说,嫁给太子是她的使命,成为皇后更是她能够帮助崔氏唯一的办法,所以她是心甘情愿的。”
崔湜再回忆起她说的话的时候,已经是心如刀绞。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会说出这样的话。
甚至他觉得,就是因为他之前对她们的关爱太少太少了,所以竟一时间都没有发现俞琬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母后这一辈子,确实从来都没有替自己考虑过。”
宜光缓缓跪在了地上,在墓前又恭敬的磕了三个头。
“孩子,之前外祖父同你说的话,你不要介意。这几日我思来想去,若你真的想要接手南方的生意,外祖父可以帮你。”
崔湜扶着宜光起身,脸色也稍稍恢复了一些。
之前他确实不想让自己这个外孙女插手到这些事情里面,他就想着如果他们母女俩能够平安无事的呆在宫中那就足够了。
可眼下他不这么认为。
若是自己不够强大,那么早晚有一天就会沦为他人的盘中餐。
所以他不必阻拦宜光。
“当真?”宜光眸中也多了些欣喜。
转念一想又回答道:“只是外祖父,现在我倒是也没想着着急接手南方的生意,我是这样想的,之前我不是在东巷买了一些地皮吗,我留了几个铺子,想要在京城做一下香料生意。”
她之前盘算东巷的时候,就是有野心的。
如果自己能够借着南方的生意再来接管京城的,那意义可就重大。
不仅可以拓宽自己的生意领地,还可以让南方的生意不再被那些人虎视眈眈。
如今傅疏这样百般讨好她,不就是为了南方的事吗。
“嗯,你长大了,所思所想甚至比外祖父还要周全一些,明日我便要离开京城,这个你拿着。”
崔湜将一本不太厚的书籍放到了宜光的手中:“这里面是不少之前香料的配方,你定然会派上用场的,届时你在京城的生意,也可以完全打着崔氏的旗号,我会留下几个信得过的部下在这里帮你一段时日的。”
“多谢外祖父挂怀,此去上高水远,外祖父在南方也定要保重好身子,孙儿一定会想办法去见您的。”
宜光接过配方,担忧的说道。
“傻孩子,如今你才是腹背受敌的那个人啊,你啊,先照顾好你自己吧。”崔湜摸了摸她的头,就如同小时候一样。
宜光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把自己昨晚额外多写出的那份卷宗拿出来给崔湜看。
母后的真正死因,她没有告诉崔湜,若是外祖父知道,那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回到京城,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祁玉正愁抓不住他的把柄呢。
总不能因此真的又重新把外祖父搭了进啦。
所以她也只好随便找了一个借口:“不知道外祖父可知道卷宗里面这样一个人,之前这个案子好像在京城中闹的沸沸扬扬的呢,外祖父可有听说过?”
崔湜不明所以的打开卷宗,上面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他整个人愣在了原地,拿着纸张的手微微颤抖,随即皱了眼眉,严肃的问道:“这个人你是怎么认识的。”
“哦,这是之前谢小将军托我问您的,他说您是三朝重臣,也是京中的老人了,五年前的事情你应该比旁人清楚一些。”
宜光随便找了个托词。
她之所以拿着东西给外祖父看,完全就是碰碰运气罢了。
可如今看到他这个表现,她好像发觉,她这个运气碰的对了。
“此人,是之前崔氏手下的一个仆从,虽不是跟着我,但是一直跟着其他的崔家人,老夫对他有印象,那完全是因为他当时掌管了崔氏的府库,我经常与他碰面。”
崔湜也面露愁容:“为何突然调查起此人?”
“这是大理寺之前的悬案,没想到竟然是我们崔家的人。”宜光也有些不可置信。
原本她确实还怀疑,这件事情会不会有一点点的可能,它不是祁家人做的。
万一是傅疏故意为之呢。
可如今看来,五年前能够有这种手段的人,只有祁家了。
“只是再多的线索,我也没有办法再给小将军说了,当年崔家的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根本找不到太多旧部了,这也是这桩奇案一直没有被侦破的原因吧。”
崔湜感慨。
毕竟人都死了,又去哪里对证呢。
“够了,他是崔氏的人,那就够了。”宜光莫名其妙的说道,眼中却泛滥着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