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去的医院,等医生来宣布了林父的死讯,林情牵才如梦初醒一般,眼泪刷地流下来。
那种感觉很可怕,不仅仅是至亲离世的痛苦,更多的是无尽的孤独和恐惧。
她没有妈妈的时候,年纪还小。
有爸爸细心的呵护陪伴,她内心里并没有感到太多的痛苦。
可是现在,她眼看着唯一一个仅剩的亲人就这么走了,她真真切切的意识到,她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珍姨看着她魂都没了似的,过来叫她,“牵牵,我给崇业打了电话,他马上就来了。”
林情牵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着珍姨。
她好像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
她动了动嘴唇,喉头一阵发苦。
也不知道自己是要说什么,只觉得此时此刻,她连发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内心里很是自责,如果今天她坚持带爸爸来医院,及时检查,是不是今天爸爸就不会走?
或者,在她意识到刚刚爸爸不对劲的时候,她没有跑出去买吃的,而是留下来陪着爸爸,是不是他走的时候能更安详一些?
最后的时刻,他是一个人在书房里的,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想到这个,她内心里充满了煎熬。
珍姨见她恍恍惚惚的,叹息,“其实你爸最近状况就不好了,他一直瞒着,不让我跟你们说,他走了,也不完全是坏事,起码,他身体上的痛苦结束了,他惦记了你妈妈这么多年,他们也能一起团聚了。”
林情牵抬头看着珍姨,珍姨也伤心,但是珍姨说的很对,对一个身体备受折磨的重病患者来说,生命结束,也是一种解脱。
走廊那头,珍姨看见谢崇业来了,步履匆匆,神色悲伤。
低头对林情牵说,“牵牵,崇业来了。”
林情牵没抬头,对这件事没有什么反应。
珍姨劝她,“牵牵,你爸走之前,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跟崇业能好好的一起过日子,你爸走了,你还有崇业,你们俩答应过你爸,要扶持着一起走下去的。”
林情牵听见这些话,又是另一番心情。
以前爸爸在,她跟谢崇业维系着婚姻,有很大原因是为了爸爸安心。
现在爸爸没了,他们之间这段被种种外因裹挟着的感情,会渐渐的露出最本来的样子吧。
会变成什么样,只有时间才知道。
谢崇业疾步走过来,看了她一眼,他抬步进了病房里。
林父送来的时候就没有心跳了,医生也没有再做无谓的抢救,停在这里一会儿,就要把人送走。
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她没有进去,在外面的长椅上坐了很久。
谢崇业在里面倒是逗留了许久,他跟林父之间一直感情很深厚,有很多次她都觉得,就算是爸爸有个亲生儿子,也不可能会比谢崇业更孝顺了。
他在里面时间太长,珍姨忍不住进去看了看。
出来叫林情牵,“牵牵,你去看看吧,崇业情绪挺激动的,你劝劝他。”
林情牵劝不动别人,她进去了,她没准更情绪崩溃。
珍姨只好又进去,看谢崇业坐在一旁,低着头,底下的床单一片泪痕。
倒是从没见过他情绪脆弱的时候,珍姨劝完林情牵,又同样的话来劝他。
又说了句,“崇业,你再难过也得振作,牵牵已经失去了双亲,往后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得坚强点,林家往后全都得指望你呢。”
……
回到林家已经是深夜了。
办葬礼有很多方面要通知,很多琐事要操办,林父去世的事也很快传开了,家里家外不少人打电话来慰问打探。
谢崇业已经撑起林家大梁,自然要负责这些,一回来他电话就没听过。
林情牵是谁也不想应付,她回来家里就难受,站在书房里,看着书桌上爸爸还没看完,摊开着的那本书,还有他喝剩一半的茶,还有那些她买回来,林父还没来得及吃一口的糕点。
她在书房里收拾着爸爸的东西,收拾着又忍不住落泪。
珍姨过来帮她一起收拾,按照林父的遗愿,有价值的,能捐的一律捐了。
林情牵给爸爸收拾书桌,看到桌对面还有一杯茶,问道,“珍姨,今天有客人来过吗?”
珍姨平时没有喝茶的习惯,爸爸也不会跟她在书房里说话。
珍姨就说,“是的,下午你出去那会儿,你爸爸有个学生来拜访。”
“是谁啊?”
“我听你爸好像叫他小安?不过他没留下多久,上来没几分钟就走了。”
“不是说来拜访吗?怎么那么快就走。”
珍姨摇摇头,“这我也不知道了,兴许是赶时间吧,那个小安来的时候神色匆忙的,看起来也不像是来闲聊的。”
“不闲聊,特地跑来一趟干什么呢?”
林情牵挺纳闷的,他爸爸的学生很多,也有人时不时来拜访他。
不过他们都挺能聊的,不是遇到了什么学术上的困难,就是生意投资方面的问题,常常一聊就是半天。
林父又是个热心的,哪个学生来了不留下吃顿饭的。
当时她正好要出去买宵夜,爸爸怎么不留人一起吃点。
不过这些也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了,那个学生大概就是爸爸生前最后见到的一个人,珍姨说她带着学生上去的时候,林父还好好的在屋里坐着。
学生停留了没几分钟就走了,当时珍姨上去,想问问林父怎么没留人吃饭,林父还在书房里面回话,叫珍姨别进来打扰他。
之后珍姨就下楼去了,等林情牵回来再一起上去,是差不多四十分钟以后的事了。
就那四十多分钟,林父身体突然出现状况,倒在了地上。
地上洒落了好几本书,想也知道是爸爸最后痛苦发作的时候,将那些书带到了地上。
她弯腰捡起来,整理好放回桌上。
目光一扫,在桌脚底下的缝隙,看见压着一张碎纸。
她摸索着,将那片碎纸拿了出来。
那片纸很小,边缘很不规则,看起来就是从整张纸上撕扯下来的一片。
看了眼,上面只有失去了前后联系的字眼。
“人类遗传学标记。”
“孟德尔遗传定律。”
“等位分布计算。”
她看到这几个陌生的词,完全不知道这是从哪里撕下来的。
她找了下,没发现桌上有缺失边缘的纸张,也许是之前就掉下来的,又或者,是哪本书里缺的角,她不挨本翻找,根本就找不到。
眼下她也没有精力去做这么耗力的事,把那个缺角收进了爸爸的抽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