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皇后和皇帝已经彻底离心，皇后身后的家族也要好好考虑考虑自己的路了，而这个孩子是我们和他们合作的最大诚意。」
我缄默不语，虽然这都在我计划之内，但真的值吗？
阿姐一巴掌打在我身上，劲道不减。
正色道：「别想那么多，皇后那边我会找机会和她谈谈的。」
闻言我愧疚道：「实在是我的身份不好接近她，她身后那些老狐狸可都浸润官场多年，怕是不好对付。」
「怎么就你能，这么不相信你阿姐？」
窗户被敲响，该走了。
阿姐一把抱住我，「别逞强，我们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活下去，一切都还有机会。」
我陡然放松下来，眉眼柔和，刚想回抱。
阿姐却一把推开我，背身躺下，向我挥挥手，「行了，别整这煽情的，快走吧。」
我哑然失笑。
走时，我若有所感地回过头，阿姐肩膀抽动，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走到这里已经不能再回头了。
原路返回，出去时，远远看到皇上身边最得力的公公领着长长的赏赐队伍走来。
8
第二天，皇上在朝堂上宣布要废黜太子。
林丞相老泪纵横，直言是自己没教好太子，有负先皇圣恩，要撞柱自裁，亲自下去向先皇赔罪。
邝木气急说让他撞。
大半个朝堂的人都去拦着林丞相。
整个朝堂乱哄哄的如同早市一般。
撞是不可能撞的，但适当的形式还是要走。
当今皇帝忌惮武将，将握着最大兵权的忠勇侯府除掉，其他武将即便不死，兵权也失得差不多了，兵权都集中在他自己手里。
乃至朝上呈文官独大的局面。
太子自然没能废成，只是关押府内思过。
其实不过是后宫的一个贵人，对皇帝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早先荒唐时，和大臣共妻也不是没有。
但对一个皇帝，尤其是邝木还是一个小心眼的皇帝，这是太子在挑战他的皇权，是向一个还在壮年的皇帝发起挑战，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下了朝的皇帝，更频繁地往后宫各处钻。
尤其对那几位怀了孕的嫔妃更加关照，连两位自出生都不曾见过几面的儿子都叫到面前关怀，考察了番课业。
这自然是瞒不过皇后及其身后的林家。
那几位怀孕的嫔妃，以各种方式相继滑了胎。
后宫新的有孕的嫔妃，只有最近极得宠爱的俞答应。
御书房这段时间不知碎了多少东西。
中秋家宴将至，皇上准许太子出府参加。
这是变相服了软。
但其中的暗潮汹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9
中秋家宴前倒也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当时我正在御书房磨墨。
钦天监请求觐见。
帝王作为这个世界的最高统治阶级，享受着最尊贵的一切，自然不免有着长生不老的愿景。
上任皇帝便是如此，信神佛，掌权期间钦天监最是风光。
当今皇帝不信神佛，自然怎么不看重这个机关，钦天监不复往日风光。
果然邝木皱眉：「宣进来。」
钦天监进来时，隐晦地先是打量了我一眼。
我目不斜视，专心致志磨墨。
「还请皇上屏退左右，臣要言的乃是有关江山社稷之大事。」
我落在最后随着宫人离开，临走时瞥见邝木面色不耐，手指敲打着茶盏。
「臣昨夜见中原旺气正盛，有奎星犯太白之象，紫薇垣中白气漫漫，帝星周围星耀暗淡，恐有小人之患。」
皇帝语气不明：「哦？那你说朕如何办才好。」
「皇上乃真龙天子，自有上天庇佑，紫气东聚，牛斗冲天狼，斗柄东指，落于帝星，恭喜陛下，东宫将迎来一个真正有助于我大裕的主人。」
邝木眉毛挑起，嘴唇紧抿，皇帝的威严在这一刻显露无遗。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当夜，一条金龙自天边而来，无视房瓦直冲皇上所在鸾殿。
众人直呼真龙降世，天佑大裕。
全城百姓自发朝皇宫跪拜直至天明。
那晚真龙降世，只有少数知情人知道皇帝昏迷一夜。
10
太医院首在地上跪了不知道多久，整个人仍在发抖。
「你再说一遍，朕怎么了？」皇帝坐在榻上，脸色阴沉。
殿里十几具尸首还躺在地上，新鲜无比。
下面活的太医只剩太医院首，他不敢说话，身上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谁能想到皇上脉搏分明就如同女子喜脉一般。
皇上怀孕了。
太医一咬牙，言道：「皇上乃真龙天子，紫气鼎盛，想必是俗人福气不够，真龙与皇上惺惺相惜所致，投身于陛下身上，整个国运都寄托在陛下身上，还望陛下保重龙体。」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有数。」
没人敢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半个太医院去给皇上问诊，只回来院首一人。
皇帝转眼看向身侧的我。
前晚皇帝正是宿在我的寝宫。
「爱妃可知这是为何？那日的话语又是何意？」皇帝语气阴冷。
「臣昨夜见真龙降世，直冲皇上而来，想是天授福泽于陛下，臣不敢沾染，避其锋芒，不想真龙颀长数尺，直到天明才止。」
邝木猛然出手，掐着我脖子力道越发收紧。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如今呼吸困难，艰难开口。
「臣祖上传言曾遇见真仙，听闻仙人便为男子怀孕之生，只是非负极大气运者才能承受仙胎，故万年难得一见。」
「臣当时所想不过能与陛下有个自己的孩子，想到此传言，自知身份卑贱，不能怀有仙胎，顾才生妄念。」
因肺部缺少空气，我此时脸色想必已发紫。
断断续续说出：「臣万死难辞其咎，只望陛下龙体安泰，仙胎佑我大裕。」
说完闭眼不言。
在窒息的前一秒，被松开，我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我知道，我赌赢了。
【宿主，何必如此，你用自身饲养丹丸，本就折损阴寿，刚才那一出差点你就直接没命了。】
好久不曾出现的系统陡然开口。
「如果不是没办法将生子丹直接用于皇帝，我又何至于此。」
【皇帝是及世界气运之大成者，系统的东西不就不易作用于他，何况此世界男人怀孕有违天伦，即便怀孕出生也是死胎。】
见我沉默不语。
系统叹了口气：【若任务目标死亡，任务失败，宿主会被直接抹杀，你好自为之吧。】
民间人人歌颂皇上乃真龙天子转世，他国纷纷来朝贺。
邝木行事更加狂妄，易躁易怒。
日日传钦天监觐见，大有胜过前朝之势。
之前只是行事荒唐，但在朝政大事上不曾胡来。
但现在朝上已经接连有提出相悖意见的朝臣被抄家。
即便是前段时间闹着要自裁的林丞相也不曾在朝上哭闹。
一时间，整个朝堂倒也是君臣和睦，欣欣向荣。
后宫里俞答应也是风头无两。
不，现在应该叫俞嫔了，即便背后无背后母族势力，但得皇上宠爱，即便皇后也不敢触其锋芒。
皇上叫了好几个太医专门在俞嫔宫里伺候。
当然，据内线汇报是皇帝向皇后警告，以太子和林家威胁，确保俞嫔这一胎无事。
即便皇后恨得牙痒，也只能咬碎牙往肚里吞。
还得源源不断的补品送进俞嫔殿里。
11
时间很快到了中秋宫宴。
这次晚宴礼部得皇上令，办得比以往都要宏大。
整个大裕一年的税赋都用在了这场宫宴。
这次中秋宫宴除了皇族，大臣家眷，另各国听闻真龙现世，也相继派出使臣觐见，有不少国家甚至派出公主，以表两国友好建交。
皇帝搂着已经显怀的俞嫔坐在上首。
下面分别坐着皇后和贵妃。
贵妃向我遥遥举了一杯酒。
我立即会意，这事成了。
不期然与皇后眼神对视，我面色含笑，也遥遥举杯。
各国使臣的奉承之语，献上的各种宝物，还有异国的美人献舞。
整个宴会无比尽兴，每个人都是言笑晏晏。
多么热闹，多么繁华的景象啊。
一使臣突然站出来，向皇帝行隆重的跪拜礼。
整个宴会陡然安静下来。
皇帝泛着笑容，可眼神带着冷意：「使者，可是有何要事。」
使者言道：「伟大的天主陛下，吾国加洛一直为大裕附属之国，邻国大楚一直对我国虎视眈眈，几次短兵相接，我边境子民深受其扰，陛下乃真龙天子降世，望陛下出兵护您的民众。」
加洛为大裕附属小国，多年来一直贡品不曾中断。
而大楚是大裕邻国，两国国力相当，边境冲突不断。
皇帝正色：「自当如此，朕的子民岂能容人欺辱，众爱卿谁愿担此重任？」
兵权大部分集中在皇帝手里，大楚又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有忠勇侯府前车之鉴，一时间竟然没有人站出来。
邝木脸色阴沉：「养你们这么多人都是吃干饭的！怎么，难不成是要朕御驾亲征不成？」
「臣有一人推荐，只是此人身份特殊。」户部侍郎站了出来。
「谁？」
「郁辞朝，郁家之前一直守在郁楚边线，对与大楚的作战有着丰富经验。」
霎时间，有不少隐晦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荒唐。」皇帝手边的茶盏被打翻在地。
周围噤声一片。
「王将军，你可愿接此重任。」
一名已过而立，头发渐白的将军站了出来，笑容苦涩。
抱拳行礼，「臣定当不辱使命。」
12
霎时间宴会恢复刚才的热闹景象。
我也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有了几分醉意，我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凉风袭来，醉意渐散。
「站住。」
「我们娘娘叫你呢，聋了吗？」
我应声回头，是俞嫔，被浩浩荡荡的宫人围在中间。
我站在原地，拱手行了一礼。
进宫以来，除了皇上我未曾向任何人行过礼。
「娘娘不知所为何事？」
见我识趣，俞嫔面上很是满意。
「自进宫起，我还未曾见过你。听闻你过去是个将军，想不到不仅行军打仗擅长，伺候男人也是颇有手段，所以想向你讨教一番。」
「不过是皇上垂怜。」我面上平静。
「大家都在宫里伺候皇上，虽比不得你与贵妃血缘亲厚，但也都算是姐妹，怎么如此小气，难不成也是从兵书里学来的才不方便透露？」
周围宫人笑成一团。
我刚进宫时，比这难听的话不知听过多少。
即便有系统也并不能一步登天，后宫的磋磨也没有因为我是个男子而避过我。
也许是我的表情没有达到她的预期。
俞嫔语气刻薄起来，「当年的郁小将军何等意气风发，随意提剑就能杀六品官员之子，现在怎么成了锯嘴的葫芦了，你就是这么伺候陛下的？」
我惊诧抬头，细瞅她的眉眼也还是没想起来。
不过我是记得这事的。
那年，是我从塞北回京，接连几场胜仗，特别是我连夜单兵入敌帐烧了敌军粮草，敌军缺少粮草，无力支撑，不过围困数日便举城投降，我军不费不损一兵一粮就夺得胜利。
由此我在上京也算有了名气，骑马进城那日两旁百姓夹道欢迎。
走到中央大街见一恶霸当街欺辱少女，见劝说无果，一时意气动了手。
本只想将其扭送官衙，却不想一时失手。
被状告进宫，原来那人还是官宦子弟，皇帝念我也是善举，又刚立了功，便就将此事压了下来。
此刻我眉头微皱，犹疑道：「你是那人的妹妹？」
「你忘了我了？」俞嫔咬牙切齿，双目恨不得将我盯出一个窟窿。
可我不记得见过那人的亲属。
虽事出有因，但我确实欠一个交代。
13
一股劲风自耳侧袭来，我侧身挡开。
俞嫔没了着力点，身子不受控往下跌。
此时我离她最近，下意识扶住。
「你怎么能不记得我？」俞嫔语气阴毒。
我犹疑抬眼。
「陛下要为臣妾做主啊。」
俞嫔在宫人搀扶下向皇上跌去。
皇帝站在不远处，眸光晦暗不明。
在俞嫔扑到怀里前，闪身避开。
俞嫔眼神期期艾艾，不明皇上为何如此。
「爱妃想怎么惩罚他？」
俞嫔又得意起来。
「皇子即将降生，这宫里的竹子长势不良，怕是不利于皇子降生，不如由郁公子亲手将其砍去，当是为皇子祈福。」
「允。便从今晚开始砍吧。」
俞嫔脸色笑意更深：「皇上不如今晚来臣妾宫里陪陪皇儿吧。」
「俞嫔既然怀有身孕，想是不便出行，即日起就在钟粹宫静养吧。」
说完便离开此处。
俞嫔脸色惨白，狠狠瞪了我一眼，被宫人送回宫去。
很快便有人送来砍竹子的工具。
身后的小福子愤愤地说：「这俞嫔不过仗着肚子里的皇子恃宠而骄，这片竹林是皇上为您所种，她有所记恨才如此。」
「这有千棵您如何能砍得完，不如去求求陛下，陛下如此宠爱您，定会收回成命的。」
「无碍，这竹本就不该生长在皇宫，有违自然，才长成如今良莠不齐之势，将其砍去才是自然之道。」我边言边挥动锄头。
13
日日砍竹倒成了我唯一惬意的时光。
「你每日倒是挺开心啊，竹子已经砍了大半了。」
我回头放下锄头行礼。
上前站在邝木身后，不动声色地扶着他向宫里走，「这日头如此大，怎么到这了。」
「你晒黑了，这么多天，朕一直等着你来找朕。」
到了凉亭处，邝木屏退四周。
拉着我的手放在腹上，笑容泛起了几分暖意，「你好久没见过他了吧，可还是怨我那日罚你？」
「陛下自有陛下的道理。」
皇帝叹了口气。
「那日宴上，户部尚书提出的建议，你怎么想？」
「臣如今只想守在陛下和皇子身边，何况臣是陛下身边人，户部侍郎怕不是疯了。」
皇帝语气不明，「这么说你不愿？」
「臣家族通体叛国此事本就师出无名，更何况战场上刀剑无眼，臣还想亲眼看着皇子降生，守着陛下。」我跪在皇帝身前，握着他的手言辞铿铿。
「那朕如果说是为了朕和腹中的皇子呢？」
「陛下？」
皇帝拉起我，言语动容。
我面色犹豫，「这么多年过去了，臣怕是对战场……」
「朕也不舍你去受苦，但王将军大败，朕能依靠的只有你了，等你回来，朕便为你府上平反，到时你也有了正式的身份可以陪在我们皇儿身边，你可愿？」
我几经挣扎，最后面色温柔地抚上尚未出生的孩子，跪下接旨，「臣必然不负陛下所托。」
14
我重新披上戎装挂帅，整理军队。
几个月时间打败楚军，连收几城。
俞嫔要生了，为了避免龙子出现问题，皇帝亲自带着兵卒和太医去了山庄几月为俞嫔安胎。
除了特别紧急的奏折，其余都交给监国的太子。
战事顺利，在与楚军签订停战协议前夜，敌人夜袭。
我军不备，死伤无数。
元帅被人刺杀，敌军一把火烧了营帐。
火烧了一整夜。
主帅没了，裕军四散溃败。
楚军乘胜追击，一路势如破竹，直逼皇宫。
朝野人心惶惶，太子携皇后等宫眷出逃。
俞嫔听闻，惊惧难产而死，皇帝为此疯魔，日日抱着死胎喃喃自语，不肯撒手。
得益于金龙降世传闻，无人敢对他动手，不过只能关在那个房子怕是到死也出不去。
15
我站在皇帝所在山庄外。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任务目标出事你会有什么后果我警告过你的。】
系统从来波澜不惊的机械音此时显得如此生动。
我避而不答：「你要离开了吧？下次好好找个有事业心的新宿主。」
系统一阵语塞，转为富有人情味的声音：【马上就脱离了，我会尽量帮你和上级申请一下的。】
耳边似乎听到倒计时，我心里默默补充道：「虽然我不是个好宿主，但是谢谢你选择了我。」
好似听到一阵叹息。
我掏出一封信递给身旁之人，「麻烦帮我转交给我阿姐，告诉她我先她一步去闯荡江湖了。」
「皇上很欣赏你，只要你留下定能谋得一个不错的职位。」
申知约，就是当初与我交手的敌军将领劝道。
「哪个皇帝会重用一个叛国之人。」我苦笑。
「我可以为你担保。」申知约正色道。
我握拳轻轻垂在他胸口，「看在我们的交情上，帮我给阿姐安排一个新身份护送她安全出宫就够了。」
16
外面的侍卫替我打开房门。
一股腥臭腐烂的味道直冲面门。
邝木缩在床角，怀里抱着一个脸色发紫，已经腐烂的婴儿，嘴里嘟嘟囔囔。
关了门，我走上前，「陛下，这里只有你我，别装了。」
邝木举起婴孩尸首，「这是金龙转世，谁敢对真仙不敬。」
我叹口气，「不管是真疯假疯我都是要杀你的。」
邝木神情癫狂，扔掉那个不离手的婴孩扑过来。
我一脚踹开。
邝木趴在地上，双目赤红：「你还敢来见我？你个妖物，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呵，妖物，生了孩子的陛下才是要被烧死的妖物吧。」
「你说要是让你子民和大臣知道，那会是怎么样的情景呢？」
邝木大口大口喘着气，爬到我脚边，「看在往日朕对你的情分上，饶朕一命。」
「饶你一命，当初你灭我府满门，你饶过他们吗？我从一国将军变为你榻上娈宠，你把这看作是情分？那些日日夜夜我想的都是亲手将你千刀万剐！」我感觉血液在身体里奔腾不休，拿着剑的手都在颤抖。
剑精准插进他胸膛那颗心脏后，我心中蓦然一松。
走出房门，头顶是一片碧空，风过林梢，此后天地广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