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团常务会上,陆凯德显见的对汪副总发了火,而且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指责他教子无方。
“这一次必须给汪承宇处分!”
当着手下的面儿被打击了权威,换谁都会不好受。
汪建国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厚重的眼镜,深吸一口气说:“教子无方这个我承认,不过要给汪承宇处分这件事儿恐怕做不到了。”
“有些年轻人仗着子一辈父一辈的关系为所欲为,我们不是兵了,可还是国家的企业,不管某些人权力有多大,不管亲疏远近,在华铁不是想包庇谁就包庇谁的!”
如果不是众领导满眼诧异的目光看着自己,陆凯德还真以为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不等集团领导发话,参会的徐复文抢先说道:“我就卖一把老资格,年轻人的性格是狂放了些,可还谈不上为所欲为吧,他的行为至少替工地抢回十五个小时的工时,最难能可贵的是他打破了只有德国人才能修德国货的定律,不到十分钟就修好了满场工程师都束手无策的大型盾构机。”
说着老徐把目光落在总经理身上,坚定地说:“我这个人眼里揉不得沙子,功是功,过是过,汪承宇的口气是狂了些,但还远未达到要给处分的地步,某些人要是想扣帽子我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上总局告状去。”
“这……”都是老铁道兵,谁不知道谁的脾气,陆凯德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在场人谁敢忽视徐复文的话?这位看似玩世不恭的老顽童实际负责的超级工程有着每公里近十亿元的造价,若是他没有发言权在场的人谁也没有发言权了。
总经理被徐复文的直率逗乐了,赞了他的风骨后,转头对汪建国说:“要打官司当事人总得到场吧,把你家宝贝小子请出来吧。”
汪建国真是欲哭无泪,无奈让秘书把那份辞职报告拿了出来。
“这次是真请不出来了,这小子不想干了,当爸的也不能强留吧。”
看了汪承宇的辞职报告,陆凯德的下巴都快掉出来了,合着来自己丢了这么大的脸,这一状是白告了。
“批了吗?”徐复文也大跌眼镜,原来那小子当时已经提出辞呈了,这么说来自己是抓壮丁了?怪不得他当时是一脸不情不愿。
“嗯!批了!正在走人事手续。”汪建国说。
“不行!必须把他弄回来!”徐复文一拍桌子。
老华铁的人都知道这位徐总工,且不论业务能力如何,单说性格就两字儿——骄纵。
老徐当年改了年龄十三岁当兵,事后上了工程兵学院才改回真实年龄,因为入伍年龄小,从老连长到下面班排长一直照顾有加,后来又因为各级领导护着,纯后天的养成了骄纵的性格,五十多岁的人了,身上总是透着一股孩子气,他要说自己敢找总公司告状,没人敢怀疑他是放空话。
“没用!”一直不吭声的老严发话了,“这孩子自己不想干,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这是人才啊,你得给留住啊,实验室现在最缺这样的人才嘛,换别人行吗?”说着老徐的眼睛瞟向陆凯德,把老陆臊了一个大红脸。
论打拼老陆行,盾构机?靠边站吧。
863计划就是要突破盾构机的核心技术,打破国外垄断在此一举,别说他老陆,就是老严的专家不也只是来当个顾问嘛。
“九头牛不行就十头牛!老汪家这孩子我看得上!”
会议关于汪承宇这一块儿在老徐的坚持下就这么拍板儿了,辞职报告审批权上调一级,一切人事手续暂停办理。
正在享受自由的小汪还不知道呢,自己的自由梦做到头儿了,当然这还取决于他日后的抗争,不过老徐既然铁了心要管这件事就绝不能只在集团会议上拍拍桌子了事。
就在老徐亲自出马找小汪的时候,汪承宇正遇到一起不算很严重的挑衅,市会展中心动工用地,本该一片繁忙的工地突然停工了,造成这一切的主要原因是地面用电变电器出了故障。
汪承宇和一个个工作人员瞪起了大小眼,在他的印象里出了故障不是应该马上排除吗?怎么都看着自己?那眼神分明是不怀好意好嘛。
宋副总工年近四十,也是干过很多大工程的人,前一段说好要给工地派一个能人,哪想到竟然派这么个毛头小子,学历上一串串的名校名导倒是很吓人,但工程这种东西可不看学历,工地上流传一句话,博士生不如农民工,意思是说他们只会画不准确的图,到了现场全是农民工在解决实际问题。
宋副总工自然是把汪承宇归为眼高手低那一类了,既然公司陡然给自己派了这么个上司,就让新来的上司安排好了。
“排查呀!”华铁的队伍里有傲慢的、有态度强硬的、有脾气不好的,却从来不会在工程上懈怠,汪承宇很不满地看着在场的工作人员。
“线是上个施工队留下的,一时半刻捋不清,还请汪总工给看看吧。”宋副总工的态度不软不硬,就是有点怪。
汪承宇恍然大悟,敢情这是给自己下马威呢,他眉毛一挑,挑衅般的看着宋副总工说:“你手下的人都不中用啦?”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常在工地打拼,火气都不小,这下子周围人群情激愤。
“有这劲头对我使,怎么不去排查线路?”从小混工地的小汪同志太了解这些人的脾气了,激一下,再显露出自己的本事这才能让人彻底信服,不然真以为自己是软柿子呢?
“用不着你们笨手笨脚的,看我的!”汪承宇撸胳膊捥袖子抄起工具奔向变电箱。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他飞快的把线路捋好、拆装,懂行的人立即发出一阵阵赞叹,以往的那些工程师很少有亲自动手的,更不要说这么熟练的,就这一手就把人震住了,人们还没等看清楚他是怎么弄的,只见电闸一推,用电通了。
“还愣着干什么?干活去吧!”汪承宇拍拍手,不屑地说。
宋副总工的脸色很不好看,这小子就比一般的老手还要熟练,连橡胶手套都不戴,简直就像从小摸着电门长大似的。
“宋副总工啊,下次要是再连这种小毛病也解决不了我就该质疑你的能力啦。”
还不待宋副总工应声,汪小子扬长而去。
远处,一辆黑色奔驰大G的驾驶室里响起银铃般的声音。
“我就说他行的。”
看着渐渐秩序井然的工地,高志远也笑了,抚着女儿的头发说:“这个宝捡得好,你们可要好好相处啊。”
高薇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润,自己选的男朋友能得到父亲的承认,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欣喜的呢?
只是……
父亲这是怎么了?
高志远的笑容突然僵住了,他的目光落在车窗外的一个小老头身上,这人他熟得不能再熟,他来干什么?
来得正是不死心的徐复文,他见到汪承宇一把拉住就往外走。
“徐爷爷,我这上班儿呢。”汪承宇咧着嘴挣脱。
“上什么班儿?你该回实验室上班。”徐复文凛着脸说。
“我都辞职了回什么实验室啊,我现在是志远集团的总工程师,我……”汪承宇停止了挣扎,因为他看到高志远父女正向这边走来。
徐复文也看到了,他的脸冷得更厉害了。
“劳动法有规定,用人单位不得强制劳动者违背主观意愿参与劳动。老徐,一把年纪了别这么孩子气。”高志远看似心平气和的劝说,实则是压着火气呢,不然一直在暗中观察的他不会主动出来现身。
“你把他按在你这里最多出个像你一样的人,国家就损失了一位科研人才,孰重孰轻你就没有分辨吗?”徐复文说。
“科研?搞科研能赚几个钱?”
“有些事不是用钱能买来的,你不能当无良的黑心商人。”
“我一年给国家纳税好几千万,哪又是什么黑心了?”高志远脸红脖子粗,儒商的外表瞬间消失了。
“你这里不需要那么大的才!”徐复文的语调提高了八度。
“我这里需要什么轮不到你来指责,要找儿子让他汪建国自己来找!”高志远发火的样子让熟悉他的人全都愣住了,多少年了没见过高总发这么大的火,即使企业最困难的时候也只是见他多了几分愁容而已,在有外人的时候从来都是一副风清云淡的样子,别人都说这是大老板才有的气度。
汪承宇也没见过高伯伯这么发火,在他印象里从来都是笑眯眯的好大伯一直是他立志的榜样,怎么听起来像和这些老同志有仇一般?徐老也是……
不过细细品味,倒像是两个小孩子在斗嘴……
“我可不是替汪建国来找儿子的,我是为国家挽留人才,他的辞职报告没批,我今天来是希望他看在我这个长辈的份儿上回去和我们好好聊一聊。”
“聊什么?”高志远很警觉。
“聊男人该聊的东西!”
“你……”高志远真生气了,多少年了还没人敢这么顶撞他,当然不包括徐复文,这小子从年轻时就没给过自己好脸色。
“爸!”高薇拉扯住高志远叫道:“算了,让他去。”
高志远仿佛在故意激女儿一样,弯着腰问她:“如果他改变心意了呢?”
高薇瞥了一眼汪承宇,咬着嘴唇坚决地说:“那他就别回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