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织觉得，自己应该考虑搬出这里了。
去上班之前，林织停下来审视了这间房。
上辈子在这里待了十多年，现在决定要搬离的时候，也并不会觉得不舍。
归根结底，她虽然用了很多心思在布置打扮这套房子，实际上所有的喜好，都是迁就秦明谦。
秦明谦喜欢家里有一点绿意，但是不能是假的植物。养了植物也不能味道大，不能招虫子。
电视机是秦明谦喜欢的。
他喜欢没事做的时候开着电视在旁边。不一定会看，但是喜欢听声音。
秦明谦几乎从来不下厨，可厨房里，小到布置安排，大到各种厨具，都是秦明谦看了不会反感的。
林织越是审视，越是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家里并没有多少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偏偏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她自己。
她咎由自取。
她将秦明谦抬得抬高了。
高到秦明谦不会觉得她是妻子，也高到，秦明谦意识不到，什么是婚姻，什么是夫妻。
林织停在房门口。
秦明谦对她的恳求也让她动摇过一次又一次。
可秦明谦面对她时的情不由衷，面对赵南珍的一次次不由自主。让她明白了。
感情这件事强求不来。
秦明谦是一个很好的人，他可以因为丈夫的责任，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挽救他们的婚姻。
但是单纯作为男女，秦明谦对她……没有冲动。
只有忽视。
林织抬脚迈了出去，下了班便找了人来帮她搬家。
正是家家户户做饭的时候，左邻右舍楼上楼下地见林织往外拿东西，好奇地问。
“秦夫人，你这是在干啥？”
林织也没有带走什么。
只是把自己的衣物书籍还有一些琐碎物品搬走了。
理由也是现成的。
“我报了个夜校，晚上上完课太晚了赶不回来，在外面租了个房。”
“今天收拾衣服的时候，顺便清理了一下房间，有些用不着的琐碎，到时候一起扔废品收购站去。”
妇女们过日子大多都精打细算。听见林织这么一说，顿时不少人围了上来。
“这些东西看着都还挺好的啊，你卖废品回收站不如卖给我们。”
林织一顿。
原本只是一个借口，这时候被她们一说，林织觉得，卖掉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错的不是东西，只是这些东西总是会让她想起不该想到的人跟事。
再加上，回了趟小蒙山，她身上也确实没钱了。
回回血也可以。
林织顿时将能卖的东西都卖了。
原本花钱请了人来帮忙搬东西，这下也没什么可搬的了。
林织自己提了个小包袱，装上剩下的几身衣服，轻装上阵离开了家属院。
林织确实报了夜校的名。
跟傅穹介绍的那几位老师聊过之后，林织发现了自己有极大的不足。
饭桌上立即有老师建议林织去报一个夜校，林织也没耽搁，当天下午就把报名的事情弄完了。
现在，趁夜校上课之前，给自己找一个新的落脚点。
赵南珍是在林织离开后不久找上家属院的。
她抚摸着自己锁骨上的痕迹，炫耀的意图十分明显。
只是，本该看见她幸福的女人，却不在场。
考虑到秦明谦现在对她的态度没有以前热衷，赵南珍勉强穿上了贤良淑德的表象，跟家属院里的大姐们问话。
“你们说，林织同志走了，她去哪了？”
林织的行踪也不是什么保密信息，大姐们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
赵南珍留恋地看了一眼秦家的窗户，内心满意一笑。
林织搬走了。
那她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赵南珍溜溜达达地往外走，正碰上一个邮递员。
“同志你好，请问秦明谦秦厂长家是在这里吗？这里有一封秦厂长的信。”
邮递员还恰恰好问到了赵南珍面前。
赵南珍想到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底气十足地告诉邮递员。
“同志你好，我就是秦夫人。”
家属院里的人都被赵南珍这话雷得不轻。
一个个瞠目结舌之下，还真让赵南珍冒领了身份，将秦明谦的信取走了。
第二天，林织刚上班，就听见消息说，之前来采访工人夫妻的记者们又来了。
“说是那次报纸反响很好，极大地反应了工人家庭的面貌，反应了社会的积极面貌。”
“所以他们报社打算继续深挖这个系列故事。上次采访了秦厂长跟林织同志背后的故事。”
“这次是采访另外一对老夫妻的。那对夫妻也结婚四十多年了，感情一直很好。”
只是没过多久，外面就吵嚷开了。
风声一变再变。
办公室里，消息最灵通的那个人也带着热乎乎的八卦回来了。
“嘘嘘嘘！别说了别说了，出事了！”
“那记者采访出问题了，男的出轨了！他在城里有妻子，在老家也有老婆。他老家的老婆带着孩子来要生活费了。”
“以往都没被发现，但是那男的上个月工作出了点问题，奖金被扣了。没钱给乡下那边的老婆，所以人直接带着孩子来了。”
不一会儿，人又出去，又跑进来。
“我的妈，你们绝对不敢信我听到了什么。”
“乡下来的那个老婆，以前还给城里的这个老婆做过月子……”
事情彻底吵嚷开。
接下来都不用人转述了，办公室里，人人都听见了外面的争吵。
“老齐！你什么意思？！”
“你跟我说孩子的保姆是你乡下出了五服的表妹，合着是你两口子一起骗我？！”
“你对得起我爸，你对得起我吗？”
女人崩溃的哭喊跟男人不耐烦的声音夹杂在一起。
“你不要得寸进尺！我为了一门手艺做了你家的上门女婿，我还要一辈子都卖给你们吗？”
“我齐修谁都对得起，就是对不起我的糟糠妻跟一双孩子！”
秦明谦被人叫来处理问题的时候，人都还有些恍惚。
他看见了坐在办公室里正在处理工作的林织，也看到了人群里看着热闹，一脸轻松得意的赵南珍。
而眼前这个男人，齐修，仿佛成了他的预兆。
一边，是乡下老妻带着孩子悲痛欲绝。
一边，是生活了多年的城里妻子被背叛的痛楚。
秦明谦恍惚间觉得，此刻被架起来讨伐的那个人不是齐修，而是他。
赵南珍现在他对面，问他。
“明谦哥，你打算怎么处理？”
“让齐修跟他乡下的老婆过，还是跟城里的老婆过？”
赵南珍抚着衣领子。
秦明谦知道，那下面，还有他昨晚留下的痕迹。
林织也在此时走了出来。
“赵主任让我来问问您，这个家务事你打算怎么断。”
林织看着那个看起来格外苍老的女人，仿佛看见了上辈子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