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有些后悔自己曾经做出那样的举动让林织这么多年，都寄情于另外一个男人。
可李老师又清楚地知道，当时的林织，必须有一个目标，才能支撑她活下去，支撑她走出大山。
这个目标可以是任何一个人，只是不能是她这个被大山绑定的臭教书匠。
李老师看着林织留下来的钱，有些怅惘。
现在林织年纪都这么大了，在自己的事业上应当有所成就了。
如果没了那个不存在的恩人做支撑，应该也能活很好。
“找个时间把这件事跟她说一下吧。”
李老师拿出自己的记账本，开始一点一点打算这些钱都要怎么花。
林织回到自己曾经住过的学生宿舍。
墙面开裂，裂缝周围爬满青苔。墙皮掉落的地方可以看见里面的青砖伴着土砖，有稻草梗顽强地支棱出来。
床板有些地方已经腐朽了，发出木料湿烂特有的霉味。
林织躺在床板上，看着上铺床板底下，被自己用各色小石子写下的秦字，心再一次柔软起来。
第二天上午。
李老师突然接到电话说，原本支持了他们学校善款好几年的人，这一次要过来参观他们学校了，还带着新的善款过来，顿时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但又担心自己这完全没有准备的样子，会不会怠慢了那位善人。
电话才挂断，校门口就停下了一辆车。
一辆根本不像是山里人会开的高档车。
李老师知道，那个捐款人来了。
“快快快，你们赶紧去洗洗自己的腊鸡爪子，别把捐款人吓到了！”
来不及布置更多，李老师只能让学生把自己洗刷洗刷，最起码不能脏到让捐款人反感。
可都是八九岁的小孩，从小就没有被细心照顾过，再洗刷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洗成什么样才是干净的。
学校已经没有其他工作人员了。
李老师去给学生上课的时候，林织就在学校食堂里准备中午的饭菜，见学生一窝蜂地涌到食堂门口的水龙头面前。
水落在地上打湿了裤脚衣袖都不知道，林织赶紧拦住他们。
“怎么了，怎么一窝蜂跑过来？”
有孩子赶紧回答。
“姐姐，是一个很有钱的人过来了，还开着很厉害的大汽车。”
“李老师让我们赶紧过来洗洗干净。”
林织以为是秦明谦到了。
可紧接着又摇摇头。
秦明谦连厂里给他配的车配的司机都不怎么用，说是对集体资产的浪费，怎么会坐着汽车来这个山沟沟里。
至于其他的可能性，林织不愿意去想。
林织让孩子们一个个排好队，帮他们洗手擦脸。
半个个多小时候才把一群孩子整理干净。
见其中一个孩子还在不停地吸鼻涕，似乎是想用袖子抹，但又忍住。
林织想了想，把自己的丝巾给了他。
“用这个擦擦。”
小孩第一次看见丝巾，也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么漂亮的布。
跟山里早上起来看到的纱一样。
“姐姐，我不能拿你的东西。”
他背着手后退，眼神直勾勾地落在丝巾上。
“李老师不是说今天要干净一点吗？”
“等捐款人离开了，再把这条丝巾还给我好了。”
所有的小孩都明白捐款人的重要性。
如果学校还有善款进来，学校里就会有更多的人来上学。
之前跟他们住在一起的人，或许就不用被卖掉，不用被关在家里挨打。
会来学校上学的人，除了一小部分，大多都是被家里人抛弃的孩子。
如果不是李老师收留他们，他们或许会跟他们的祖辈一样，怨恨自己的父母，怨恨这座大山。
“好，谢谢姐姐。”
孩子抓过丝巾，一鞠躬，追着小伙伴们跑远了。
林织回了食堂，内心杂乱地站了半分钟。
可她知道，坏情绪只会让她空耗时光。
林织压下纷乱的思绪，上手做饭。
上辈子，她只给秦明谦做过饭。
可惜她做的饭，秦明谦偶尔分给其他人吃了，偶尔放在一边忘记了，凉了，倒了。
她一次次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做得很差劲，才会让秦明谦如此轻忽和不在意。
可当她回到大山里，回到养育过她的学校里。
林织陡然意识到，并不是她错了。
秦明谦跟这座大山里抛弃自己孩子的父母一样。
一边说着我怎么不爱自己的孩子，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一边为了一卷烟，为了一刀肉，将自己的孩子送出去。
因为他们总是觉得，孩子是无穷无尽的。这个孩子送出去了，来年还能再生一个。
如果秦明谦珍视她的心意，就不会一边向她保证不会再犯，一边又任由赵南珍的一步步试探。
而他，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理由，去往赵南珍身边。
或许，秦明谦也觉得，她的真心也是无穷无尽的。
不论他再怎么伤害她，她总归是爱着他的。
可情谊，即使再深再满，只有消耗，没有填充，迟早都会干涸的啊。
“李老师你好，我是林织的丈夫秦明谦。请问林织现在是在你这里吗？”
李老师的手被眼前的男人紧紧握住。
因为才见过林织，她对秦明谦三个字非常敏感。
即使她早就忘记了，当年随手递给林织的那张照片上，男人长着什么样的容貌。
可以她对林织的了解，她天然地就直觉，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她曾经提过的那个“秦明谦”。
李老师的心颤了一下。
她没想到自己只是随便找的一个借口，怎么就能酿成这么大的事情呢？
林织真的找到了这个秦明谦，还真的跟这个秦明谦结婚了，她还要把那个事实告诉林织吗？
她真的能接受得了吗？
李老师已经不能确定了。
李老师回握住秦明谦的手，像一个真正看见自己学生带着另一半回来的老师。
“你好你好，秦先生真是一表人才。”
“林织在我这，她现在正在食堂做饭，我们边走边说。”
李老师让孩子们上自习，领着秦明谦往食堂走。
“你跟林织已经结婚多久了？那个孩子也真是，结婚了也不跟我说一下，我都没有机会去参加你们的婚礼。”
秦明谦想到那个在组织的促成下，如此慌乱而简约的婚礼，莫名感到几分愧疚。
“我们结婚比较匆忙，估计林织忘了告诉你。”
就在李老师带着秦明谦往教学楼后走去时，学校门口停下了第二辆车。
傅穹坐着轮椅被人抬了下来。